跨年是年轻人的日子。对老年人来说，就是个阳历年。上学那会，李晨记得好多同学一起相约出去跨年。去西单大悦城，去世贸天阶，去七九八，去南锣鼓巷。都挺热闹的。李晨一次也没有去过。因为每年跨年都是考试季，心情放松不起来，时间紧的恨不得把整本书变个芯片植入大脑里。各大卫视的跨年演唱会，卯足劲地提前宣传。刘力接到了同学电话，下午三点去参加同学聚会。
他感到为难，说好要陪李晨在家看片的。都买好了碟。实习医生格蕾。Anatomy.“去吧，好好放松一下。咱俩每天都见面呢。同学关系也得维护不是。不过天冷，你得多穿点。”于是，在爱人的打理下，帽子，长款羽绒服，皮棉靴，手套全副武装的刘力，就出去参加同学派对去了。路上，李晨还给他发了转账2000，祝他跨年快乐。然后李晨就打算睡个觉放松一下。
然后她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她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刘力你没带钥匙吗？”“是我。”她定睛一看，“怎么是你？”“怎么不能是我，不欢迎我啊。”“怎么会。”李晨笑得有些勉强，“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以前告诉我的。”“我不记得告诉过你的。”“你都不让我喝杯茶吗？问来问去的。”他开口抱怨。“那你喝什么？咖啡，茶，还是粥？”“茶。”李晨现去烧水，给他煮了参茶，“给，我常喝的。”“还挺好喝的。”“嗯，还可以，桑菊百玉茶里面有桑葚，玉竹，百合，山药，茯苓，山楂，人参，野菊花，金银花。橘皮。”“这么多中药。晨晨你对我真好。”“切，这又感动上了。行吧，你走时给你带几包。让你回去喝个够。”“你说的哈。”“有事吗？”李晨正在睡梦中，她的起床气还不小呢，所以特别没好气的问。“晨晨，我那个新家装修了，想请你去看看。”“交房了。这可是大事。你等我十分钟。你先去我的书房随便看看。”说着把他推进了她的专用书房。
他是第一次进她的家，真的是很普通的装修，就是学者的家。一切以实用为主。稍微能看出用心的就是厨房和卫生间了。收拾的比较妥贴。书房就是一书柜到顶。摆满了书。有的都摞了好几层。他居然看到了中医全套书籍。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景岳全书，温病条辨，中医诊断学，王绵之方剂学讲稿，各个版本的中医基础理论，连协和英文版都有。张锡纯全集。还有杂七杂八的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各个版本，再就是她的专业课书籍。他还摆在显眼位置的五三，北京市重点城区中考模拟试卷，天利三十八套，高考真题基础练，中学生物理竞赛真题汇编，中学生数学竞赛真题汇编。还有她翻开的，未来得及收回的沈复的，浮生六记，英文版。
“她果然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读书。”他拿起浮生六记看了起来。“收拾好了。我们走吧。”李晨进来，“这么快。”他转头，乱糟糟的头发不见了。脸也重新洗了。似乎干净了不少。他走过去，手摸上了她的眉角。“怎么了？”“有雪花膏没抹匀。”“太着急了。”李晨尴尬。“那走吧。”于是李晨背着背包，和他前后脚离开家门。关门上锁。她顺便给爱人发了信息。说她有事出去了。晚上十点之前回来。
“有点远，你要有心理准备。”两人进了地铁，他自然牵起她的手。“还能比回家远啊。”“那倒不会。”“单位要搬走了吗？”“还没，19年1月全部搬过去，在运河东大街。我们去郝家府站，28号刚开通。”一路上就牵着手，连坐着也是不分开。“我不走。来都来了。”李晨感到好笑。“我带你去咱俩的家。”他在她耳边耳语。热气氤氲了她的脸。蹭的热度高起来了。“说什么呢，那是你的家。”她的声音很低。
跨年的地铁里，到处都是往城里赶的人。六号线通往通州的乘客反而越来越少。“感觉六号线很快。”“是大站快车。不过也得要1个半小时左右。”“嗯。你今年没有感冒，挺好。我还挺担心的。就怕你光忙干活，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有牢记李大夫的叮嘱。不信，你号号脉。”李晨在地铁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高骨定关，男左女右，好一会，“脉象强劲有力。”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闭上眼睛。“我打个盹。昨晚熬夜了。”“好。到了叫你。”结果直到了前一站，他还没醒。“这该有多困呢。看样子，公务员也不轻松啊。还好她没报考，而且也没报其它值夜班的科室。”
“到站了，到站了，醒醒，醒醒。”李晨摇晃他的胳膊。“到站了？”“嗯。下一站就是。”两人一起出站，“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呢。”“北京这么大，很正常。这边以前叫通县。”“我知道，京杭大运河吗。到了通州在走陆路，才能进京城。这算南下的通道。”
进了他的小区，显然，还没完全建好，所以管理不算严格。但是也登记了。“这是我朋友。”李晨朝保安点头，准备拿出身份证。“不用了。进去吧。这几天来装修的太多了。”“你家在几楼？”“在801。”“我在苏州昆山的房子在1601。”“你居然在南方也买了房子？”“嗯，前两年去要买的。太喜欢那边的环境了。看着上海人在那边买，也就跟着凑了热闹。当时一次性不限购，买的是期房，还问我姐借了钱呢。”
“你过得比我爽多了。”“哪有，我累成狗的日子你没看见而已。”“有这话，我就心里平衡多了。”“当年你若是不去北大，应该可以去复旦读个挺好的专业吧。”“应该可以。不过一中有清北指标名额，必须报。当时哪还考虑专业啊。文科只有北大最好了。”“当公务员也不错。体面。”“说的你不体面似的。”“我那个活还是挺脏的。天天跟病菌，感染伤口打交道。口腔很脏的。不过戴了口罩，手套全副武装，我也闻不到。”
“要是知道当年你报了北医，我也报北医学别的。”“你可别要是。都过去了。再说你爸妈和班主任也不允许啊。你现在这样挺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了。”“你们小区建的比我现在住的五道口小区好多了。老破小和高大上之分。电梯都是带花纹的，还有镜子反射。”李晨真是酸了。“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少来，别说我结婚了，就是没结婚，我也不过来。我有去处。知道不？五道口也是我的婚前财产。”“现在该轮到我嫉妒你了。”
辅一进门，暖气直冲而来。李晨的羽绒服顿时穿不住了。“隐形福利真好。怪不得我姐说你以为人傻吗？看不见的福利优待，特供一般人都享受不到呢。”李晨再次酸了。“还有共建机关幼儿园，共建学校和共建医院呢。你来不来和我一起住。”“不要。上个普通幼儿园挺好的。孩子不用在院里根据谁父亲的职位来交往讨好谁。”“你总是这么犀利。”“在欧洲呆了三年带了点平民思想。再说在古代，你可能还接触不到我呢。我祖上可是大户人家。”“哈哈。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用傲娇的语气说话。”“逗你呢。我的性格做不来讨好别人，撒娇我会浑身难受。还是踏踏实实地干活地好。挣来的钱花着踏实。”“那我可要你难受一次。”“什么？”“没什么。”
看着木质地板，透亮的映出人的影子。“还没有买什么家具，想问问你需要什么？”“我不需要，不过我听我姐说有个香河家具城，比城里的百安居，宜家便宜不少。叫我说，有书架可以随时看书，有软塌可以躺着，趴着读书。床弄个宜家的吧。北欧设计的还是挺结实的。”“你的审美一直不及格。务实一直都在。”“说对了，所以装修我不管。昆山的都是刘力负责找装修。”
“那我就自己慢慢选了。”“那就对了。对了，你这一年怎么样？上次一别，转眼都一年了。有点眨眼千年的感觉。”“怎么了？”他感觉出她说话的沧桑。“没什么，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刘力和我闹分居了好几个月。离婚协议我都签字了。我打算卖五道口房子，让他回去取书，约了去民政局，结果就没离成。后来和好了。他就几乎每天陪着我坐地铁到魏公村，然后自己再坐回知春路，晚上下课去接我。然后我就给他找了物理代课的活。然后就几乎天天一起上下班了。除了工作场所不一样，路上时间他都陪我了。”
“所以，你都不愿意见我了？”“不是，哪能呢。我是觉得他真心待我，我很感动，很感谢他。”“你没给我机会，不然我也能天天陪你坐地铁。心机男。”“你也天天陪我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拉着他的手，“何况还有双胞胎在呢。”他瞬间被安抚了。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心口，“晨晨，我心悦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一年没见你了，得隔多少秋了？”“365.x3个秋。可我几乎没有想你。每天都很忙，偶尔想起你，觉得你没有给我电话，no news is good news .你肯定能照顾好你自己。”“我真是谢谢你了。还能偶尔想起我。”“那天超市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同事，”他不愿意多说，估计有什么隐情。李晨更不愿意探究。就是有什么，她也不会太难过。不然，她又能怎样呢。
“有宝宝的照片吗？我有点想他们了。”“是不是没有宝宝，你就不理我了。”“almost.”“无情的女人。不过还好有宝宝，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太辛苦你爸妈了。”“累肯定是累，不过还好晚上只起来一次，还有纸尿裤。白天送托儿所。轻松不少。也就准备点吃的。”“孩子饭不易做啊。叫我，直接抓瞎了。如果我妈看他们就埋怨我搞出这么多孩子，像母猪一样了。”“你妈妈不是也没闲着吗。”“现在看我姐的儿子。之前和你长得像的姐姐也是我妈看的。我妈挺不容易的。这几年没了老年大学上。让孙辈们缠住了。”
“所以我特别感谢你爸妈。也感谢你。”“我也感谢你。给他们那么多钱，导致现在他们年收入比我还多。没时间琢磨我。而且他们精神头也变得很足。”“孩子是生气，是旺气。”“晨晨，你说，如果我也当时本科重新遇到你，也在22岁和你结婚，咱俩的孩子是不是就很大了？”“可能读初中了吧，或者中考了吧。大概2000年结婚。我还没本科毕业。估计不太可能。我觉得你更理智些。我本科毕业可能会和你提结婚的事。但是感觉你不一定能答应。”“为什么？”“因为你更稳重啊。你还比我大几个月呢。所以不好说。但是刘力对我真是执着。不过他家也没什么钱，确实找我对他来说是较好的选择。然后我就嫁了。英年早婚进入坟墓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各忙各的。就是法律上有人和你是伴侣了。”
“你只是假设，当年本科我寻过你很多次的。居然没几个人知道你的信息。”“我就没怎么回老家过年。所以坐火车遇不到他们。还有你问的人估计不对。我学了理科，和文科班的初中同学校友几乎没什么交集。”“错过你当真是遗憾。”“没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这只是种心理。我缺点很多的。比如不太会做饭。脾气大，不爱打扮。”“这些我比你还清楚。你还对臭豆腐，腐乳过敏。一过敏就腹泻。冬天要戴帽子手套。穿的巨多，里三层，外三层。”“哪有，我没穿那么多。”说着指指毛衣和羽绒服。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穿羽绒棉袄的。还奇怪今天没穿。”“今天不是你去找我，出来的急，忘了。年纪大了，穿的少了，腰疼。”“我记得去陕西调研时，那边产杜仲，还推荐我买呢。然而我却没买，不然带给你。”“我从网上买，很便宜的。那玩意就树皮，煮出粘胶才可以用。不过特别苦。”“良药苦口利于病。”
“以后去别的地方不用想着我，给我买东西。提着不方便。实在想买，就买个小件吧。袜子什么拿着方便。”“内衣也可以？”“可以。只要不是名牌包，裙子什么的就行。内衣再贵也不能超过500。不过要质量好的，桑蚕丝，纯棉的，太差的我可不要。”“放心，绝对不会差。”他有些兴奋，“那我要手测一下。”说着就环抱她，“毛衣还是有些厚。”接着就自然地手动探索。碰到凹凸处还品味一番。
强忍着一阵阵不适，“好了吗？”“没好。”“你居然没反应。”于是，干脆贴过去，仿佛手拿放大镜一寸一寸不放过。她有些耐受不住。终于手握紧了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大概是习惯吧。对他总是宽容的。“我感到了诗意盎然，可以了。”“babe ，你对我很不满啊。”“没，挺满意的。”怕他进一步探索，赶紧起身，心里却希望他可以。“口是心非。”趁她起身，干脆紧紧抱住她，“好不容易才见面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没洗澡。”她脱口而出。“原来等不及了。”他浅笑着抿了她的刘海，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她却有些羞涩地低垂了眉眼。
不同于她家普通的浴室，只有淋浴，这里居然有浴缸。两人在舒适的水温里体验了一把淋漓尽致的酣畅。看着他有些疲惫，“你多久想我一次？”“你说这样要你吗？”“嗯。”“一个季度一次吧。我很自律的。”“攒了一年。”“是啊，把爱都给你了。”“真的不能其他人吗？”“你怀疑我？”“是有点。”“晨晨，你不能怀疑你男人的。男人从不拿这事开玩笑。我在别人眼里算病人了。”她只好赶紧安慰，于是又被探索了一遍。
“晨晨，我给你洗头发。我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于是洗头加按摩，她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她发现自己不在浴缸，躺在他的身边，他在看书。“你醒了。看什么书呢。”“资治通鉴。”“确实看不懂。不过应该适合你。”“还好。比看文化苦旅之类的有深度多了。我最盼望的时刻就是你躺在我身边，我在一边守着你。”“我在，我一直都在。”跨年许下愿望。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收拾妥当，“你的读博生活还顺利吗？”“还好。有刘力指导我怎么建模写论文，顺手多了。他不像刚入学那会嘲笑我，年龄大，女生，没培养前途了。还给我一对一辅导。”“所以你还是挺开心地学习着。”“那是，我觉得学习运气还不赖，小学转学遇到你，初中有你陪伴，日日里学习，很快乐。从不烦恼。就高一，你不在，我像丢了魂似的。好在高一下，我遇到了大神刘艳，她不嫌弃我笨，数理化都有带我飞。高二，她虽不和我一班，但是每晚自习，我和她都一起去操场跑步。数学不会的还是问她。物理你知道的，就直接和班主任老师申请和刘力互帮互助学习物理和英语。”她说的兴奋，没注意到他的黯然伤神。
“所以你就忘了我了？”“没有，你一直在我心里。但是你不在，我又不能不学习啊，搭档学习对我效率最高了。我就想着高考后和你重逢，诉说下之前没发现的情感。我是没想到和刘力结婚的，还跟着出去了欧洲三年，还有了孩子。又和你重逢。又有了双胞胎。然后我又读了博士。还好有他辅导我，鼓励我。不然我不一定这一年过的这么平静。”“那我还得谢谢他了。”“当然，当然，我取得进步不好吗？你的女人是博士，很值钱的，不是吗？”
“你喜欢博士毕业的？所以嫁给他了？”“谁说的？我和刘力领证他还是研二学生呢。他还没有贷款还款能力。我不是因为博士才嫁。不过你若是去考，我会很喜欢。我喜欢你读书的样子。”她摸索着他的两鬓，“其实呢，我对你一直都有滤镜，我觉得你怎样都好看，有胡子就是像美髯公朱仝，没留胡子，也很帅。像江南出来的才子。”谁不喜欢被心爱的女人夸呢。他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和她笑起来眯眯眼的时候有些相似。
“算你会说话。”“我很幸运一路有你陪伴学习度过小学初中，高一虽然难过于你的离开，但是高二高三有刘力陪伴，有刘艳陪伴。我依旧很幸运啊。现在读博士，有刘力一对一辅导我，开导我，你也给予我爱和支持。特别是生双胞胎时，你对我的爱毫无保留，每天通关晚上陪我，度过生死劫。直到康复，实习结束。全是你在我背后出力。我不会忘记的。”讲到最后，她的眼睛湿润，情不自禁地相拥他，亲吻他的唇。“我不能把我自己分割，刘力他也没过错，还有孩子，我只能陪你这短暂的时光。但并不等于我把你忘记。你一直都在这。”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明白了。”
他知道她一向理智，务实。再说他天天出差，也陪不了她。与其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斗，不如有人每天陪她。“我们分不开的，还有孩子呢。”“对，还有孩子。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嗯。”说着掏出手机，她给他转账了2万，“回去过年，给孩子买卖衣服，奶粉，卫生纸，纸尿裤之类的。两百给你当跑腿费。”“好的。那我的礼物呢。”“还没来得及么。我给你买鞋子吧。我发现霍伽鞋子很舒服。你给我鞋码。这样，你一想我，就去运动。我也是陪着你了，好不好？”他知道她买东西，必出精品。报了码数，爽快答应。“到时，我给你发顺丰快递。”
“我买内衣给你，也发顺丰。”他顺口接了一句。“那就说定了。”两人离开，重新出门，坐地铁回了城里。“七点了，九点之前能到家。”她看了看表。“还会有bonus。”“什么？”“保密，到时收到你就知道了。”
地铁里晚上人挤人，他护着她不被人群冲散，直到西直门换乘，才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