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边起来时饭已经摆好,她现在很能接受现实,既然来了还能咋办,凑活过吧。
如果有可能,也许能做些不一样的事,比如妈妈那里……
今天吃的是糊涂,和昨晚吃的一样。
糊涂就是浆糊,烧开的滚水里撒一碗面水,反复搅动熬到微稠,区别只在浆糊是半生才得用,糊涂则得烧滚。
因为速度快味道好是乐平人家中常见早餐,文秀还调了盘野菜就饭。
路边边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停不下来。
这村里人自己酿的老醋闻起来又酸又臭,偏拌进菜里香的要命。
她以前就好这口,可惜路良只给她们家拿过一次,当然,现在可以吃个够了。
只是……这馒头怎么又拿过来了?
路边边黑着脸,文秀就跟没看到一样,边吃边喂路婷婷,还是恰恰好三个白馒头,让她想厚脸皮先占一个都不好意思。
犹豫了下,她筷子戳向碗里的黑疙瘩。
没戳动。
路边边:“……”
这是人能吃的吗?
一旁嚼着黑馒头的路国感觉到恶意。
……
路尺压路是个技术活,不是想象中靠人滚着压,而是人家牵着驴拉着碾子,路边边要做的就是提供驴和驴主人的一餐饭。
半晌午,文秀提着篮子过来了,一锅白面条和绿叶菜,一小罐子鸡蛋辣子,路边边有点失望。
这就是文秀口里的今天吃点好的?
但这不妨碍她的口水疯狂分泌,实在是太饿了,看着白面条都馋。
三两下拌匀,路边边和路爱党坐在田垄上呼噜呼噜,还别说,这面条劲道,油泼辣子拌上,没菜都好吃。
文秀递过茶壶,路边边灌几口又递给路爱党,对方接过直接对着嘴喝,路边边想着对方刚就的两头蒜,觉得以后还是得给自己单独带个杯子。
地压好了,就该收麦了。
路良家从他父亲那分的地总共四亩八分,二亩在村尾,四平八整,走个几百米就到,左右两边分别是路良大哥和三弟家的田。二亩八在后山林子下头,离得有点远。
说到这得提一嘴路良爸,此人作为被打倒的地主后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主席粉丝,语录倒背如流。
乐平重男轻女的风气很重,路良爸约莫没少受影响,但在死前分家产时却做了个非比寻常的决定。
本地规矩,家里老大出去立业,老二在家奉养双亲,按男丁人头平分田地,祖宅直接分给和老人住的那个儿子。
路良爸共六子三女,路良排老二,按规矩便他继承祖宅奉养双亲,只是在分地时计算这个人头数上,他破天荒的要求把自己妻子儿媳和孙辈的女娃都算进来。
这在附近可引起了好一阵讨论,老妻继承丈夫那份也属正常,但把儿媳和孙女们都算进来却比较少见。
路家内部有没有意见不清楚,总之最后平分到每人头上是八分,路良文秀并自己三个孩子加上老母亲六个人,便得了四亩八。
至于这地为什么没分到一起,估计还是几兄弟有所争执,不过这些老黄历跟路边边都没啥关系,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这近五亩的麦子。
很多长在城市里的孩子对亩可能没什么概念,路边边也是。
她站在田边,看着一波波麦浪摇摆,没有种田人收获的欣喜,只有四肢不协调的人被迫站在聚光舞台下的恐惧。
这能割完?
接下来的几天路边边不想回忆。
长久弯腰和手臂反复收割的酸胀都还好,最难受的是麦田里四处飘扬的麦网。
这东西一沾到充斥汗液的皮肤上就又痒又扎,穿长袖倒是可以避免掉大部分,但是热啊,挽起袖子吧,又怕麦网。
唯一好点的,可能是文秀看家里人辛苦,最近的午饭都换成了大白馒头。
路婷婷和路军也没闲着,一个帮着捡掉地上的麦穗,一个跟在后头割大人漏下的,割下的麦子一束束堆在田垄上。
一家人累死累活的干了三天,总算割完了全部。
然后套了板车,把麦子一趟趟运到了之前收拾出来的菜地里摞好。
接下来就等着排队用村里公用的打麦机脱壳,这是个非常麻烦的过程。
机子开启,得有人负责解开麦束,抱着递给机器跟前的人将其平铺在机器上,机子卷进去后,左侧出粒,右侧出壳,尾部出麦秆。
机器中间不停,塞麦子自然也不能停,抱麦子的就更不能中断。机器前方入口处左右两边各一个人负责,两侧也需要人分别接着麦粒和麦麸,尾部麦秆还需要人手动抽出放到一边,一家老小就是齐上阵,也是绝对忙不过来的。
这时候就需要请帮手,能请多少请多少,而对路良这样兄弟众多的来说就简单多了,都提前打过招呼,老大一排上后头就轮到几个兄弟。
傍晚时候,见打麦机子拉到隔壁老大地里,文秀自动就拉着一家子过去帮忙,几个妯娌小叔也都陆陆续续过来。
几家人除了当兵的老三一家不在,都到齐了,五个男人略微分工,分站机器四方。
几个半大孩子则跟着自己母亲来回抱麦子,还小的如路婷婷等就聚在一边玩。
即使有机器,这个过程仍累得要死,路边边本以为接麦粒算个轻省活,然而不过一会儿功夫,袋子就满了。
她赶紧拢好袋口艰难拖到一边,而路老四就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布袋接上。
如此反复,共装了近百个袋子,到最后,路边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他人也大差不差,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歇息,老大家的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和她婆婆从家里提来水壶端着碗给众人倒茶。
碗才拿了两三个,很多人就共用着,你喝了我再喝,路边边犹豫了下,还是接过老大家媳妇递过来的茶水灌了一嘴,只是刻意没挨碗沿。
没办法,人渴的时候啥也顾不及了。
老大家人多,地自然也多,有差不多八亩。
按文秀透露的意思,路良家一亩地今年收了一千斤,老大家的就是近八千斤。
干完这一遭路边边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家地少了,否则活活累死也不知道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