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村有裁缝班子的消息如水中涟漪一样快速朝四面八方扩散，有意为自家女孩增添一二本事的人家都陆陆续续于最近赶到这里报名。
路边边来的时候正碰见一位挎着篮篮的大娘领着自家女儿问路，给指名方向后，她也跟在这对母女俩后头去到了学校。
怎么走到这来的她其实也没半点主意，路良的家里人太多，呆不下。
想来见蒋勤勤，却没有名头。
毕竟农家人除了亲戚四邻，有事才会上门，轻易不会串门子。
她在门上村附近转悠来转悠去，不自觉吸引了一些暗处情报组织的目光。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路边边想来想去，还是随大流到门上村的村学附近溜达吧，反正最近过来看热闹的人多，她身处其中也不再那么显眼了。
而且她心里抱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也许会在这里见到陪姐姐学习的蒋勤勤呢。
或许是她心中的期望得到了聆听，蒋勤勤真的出现了。
“你不在家里睡觉，突然起来跟我上学是啥意思？”
蒋勤勤一手拉着蒋莲莲，一手正往嘴巴里塞辣子夹馒头。
“我同学最近都在那旮瘩玩呢，我好不容易好了……”
等她吃完了，蒋莲莲嫌弃的掏出手帕替她擦嘴。
“你是不是鸡嘴巴，吃啥漏啥？”
小胖妞嘿嘿一笑，挣脱开跑了，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同学。
蒋莲莲只得朝着她的背影匆匆喊一句：
“别乱跑！等会儿和我一块回！”
摆摆手示意听见了，蒋勤勤火速加入了游戏队伍里。
这会儿的女孩子没啥娱乐，就是玩皮筋和跳方格。
说到玩皮筋，别看蒋勤勤圆滚滚的，却是皮筋高手，哪怕高度撑到脖颈处，她一样能跳进去。
“马莲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
坐在学校对面斜侧方的路边边远远看着一团火红的火焰上下翻飞，清脆的童声咿呀稚嫩，宛若黄莺。
三十年的岁月飞快在眼中闪过，眉间沟壑深深的女人注视着一个和她很像的小女孩也在跳皮筋。
“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五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八五六，八五七，八八□□九十一，九五六，九五七，九□□九一百一！”
那是快要熄灭的火焰……
……
路边边猝然打了个寒战，猛地站起身来。
旁边的懒汉怪异的瞥来一眼，悄摸挪了挪位置。
蒋勤勤蓦然回首，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情绪深深，她看不懂，却不自觉停下了步子。
“你们先玩，我看见我叔了……”
……
天底下每个母亲都会经历孩子朝自己奔跑而来的情景，但母亲朝孩子这样欢快的跑来，大抵没人有过类似的感受。
路边边感受到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她的眼眶却忍不住发热，喉咙也哽咽起来。
胸膛里的某个地方酸酸胀胀，万般滋味难言。
“叔！你咋来了？”
蒋勤勤刚刚运动过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一点细密的汗珠。
路边边蹲下身掏出手帕想替她擦拭，蒋勤勤却立刻后退了两步。
灵光一闪，她很快反应过来原因。
“刚洗的，没用过，而且我从来不拿手帕擦鼻涕……”
心思被戳破的蒋勤勤羞的抬不起头，路边边替她擦完脸，发现她的发辫乱了，就顺手拆开重绑。
“我给你的压岁钱，你妈发现了骂你没有？”
“说了我好久呢……”
“是该说，谁叫你管不住嘴把身体吃坏了？凡事都要有个度，过了那个度，好事也变坏事。”
蒋勤勤嘟着嘴不说话。
瞥到学校，想到什么，路边边突然问她：
“勤勤，你羡不羡慕你姐学裁缝？你想学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做什么？有什么梦想？”
“梦想？”
这是蒋勤勤十二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家里人倒是经常说第一个字，“梦”，而这个字往往和白日做梦一起连用。
尽管她到现在都还不甚明白白日做梦这个词的真正意思，却已经明白和梦有关的都绝对不是好话。
“梦不好，我妈骂我嫂子做梦……”
意识到她还不懂得梦想的意思，路边边只能换了个通俗的说法。
“梦想和做梦不太一样，每个人都有梦想，有人梦想成为科学家，有人梦想成为老师，有人梦想成为歌唱家……”
“老师我知道，科学家是干啥的？歌唱家又是干啥的？”
路边边：“？”
路边边本来想说你没学过课本吗？没看过电视吗？
却立即记起这里一到三年级的孩子根本没有课本，更没有看过电视。
而在一些比较富裕的地区，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孩子在种类繁多的文化课程之余，已经拥有了丰富的课余活动和娱乐设施。
偏头看看斜对面那连围墙都没有的校舍，几间破旧的砖瓦房，就是一个学校，连操场都没有。
来了这么久，尽管已经了解这些匮乏和不足，但在一些方面她却常常忘记这些不足的深切影响。
我想让她过好日子，想让她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未来，想让她幸福快乐，想让她永远保留现在的热情……
但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有很多个蒋勤勤。
就像刚才问路的大娘，她送女儿来学习缝纫不是为赚钱，而是为了有更好的资本挑选婚姻，从此那个女儿一辈子的荣辱全寄托在丈夫身上。
好一点的成了别人嘴里的伉俪夫妻，差一点的不就是……
路边边扶住蒋勤勤肉肉的肩膀，不管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也许我不该问你梦想，而是应该先为你创造可以选择梦想的条件……”
蒋勤勤歪着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满脸的懵懂。
摸摸她的头，路边边笑的坚定，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会努力改变的。”
我会努力改变的，不止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妇女解放的事业奋斗终身
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年轻女性在还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匆匆步入婚姻，然后陷在糟糕的婚姻里无法摆脱。
作者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有能力了，可以开公司专门聘请那些因为婚姻耽误自己的中年女性，培养这些女性的职业能力，成为支持她们重新开始的有力后盾。
就像张桂梅老师，还有那个专门收容离家女性的两元旅馆那样的。
友友们希望大家都拥有改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