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正好是腊八。
乐安人的腊八饭就是各种豆子并小米熬成粥，从地里拔点胡萝卜菠菜炒面片，再挖点猪油搁里头烩成一大锅。
热热烫烫的一碗呼噜进胃里，周身都暖和起来了。
路边边裹着夹袄缩在屋檐下看雪，稀薄的雪花落到地里化成水，很快搅和成一摊摊软泥。
抬头是岁月静好，低头是惨淡人生。
没有暖气的冬天不是好冬天。
她叹口气，回房间翻出了雨鞋准备送娃上学。
任有千层，文秀纳的那布鞋底子也抵不住这湿冷的泥窝，这么一路走过去，脚可受罪了。
路婷婷听到要送她，开心的欢呼一声，利索跳上了老父亲的背。
路边边趔趄两步，无奈的把她往上掂了掂。
这娃最近是不是变重了……
校门口分别时，路边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剥开，一半塞进小丫头嘴里一半自己吃了。
“你妈把鸡蛋看的跟监狱似的，可别跟人说……”
路婷婷鼓着腮帮子，严肃的点点头。
……
家里拢共养了两只母鸡，最近天气转冷临近年关，文秀整日便如同卫士般巡逻，严防死守，使劲攒鸡蛋。
“过年走礼全靠它们了，你敢碰我就告诉妈……”
路边边只要往后院一去，总感觉有双凌厉的眼尾随自己。
任他贼心蠢蠢欲动，愣是没找着机会。
“大红啊大红，你咋不能生个蛋来吃吃呢？”
路边边吃完饭就坐在厨房门口，幽幽的望着后院走来走去的大红。
这么盯了一个多月，大红最近居然不在外头抖擞了，成天窝在窝里不动弹。
路边边起初以为是天气冷了鸡也知道要猫起来，今天他上完厕所出来，居然看见大红朝自己呵呵哒了一句。
路边边抄着手凑近，目光十分鄙视。
“你是公鸡，咋学母鸡叫呢？你又抱不了窝？”
大红昂着头左右伸了伸，然后挪了挪屁股。
路边边瞪大眼，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文秀，文秀正好看过来，剜来一眼后转身去看锅。
她已经习惯了路良动不动跟家里的牛啊鸡啊说话的毛病，疯就疯吧，不傻就行。
刚这么想写，就听到路边边对着家里公鸡发出吃吃的笑声。
文秀：“……”
傻也算了，能干活就行。
……
“好你个大红，你居然偷自己家的蛋！你罪大恶极！”
瞅一眼案台前忙活的文秀，然后趁她没注意用脚踢了踢鸡窝边上的麦草。
“！！！”
快速收回脚，路边边勃然大怒，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大红，“你还敢琢我？！”
瞥一眼身后，她压低声音：
“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等下再来审判你的罪行！”
文秀给前头供饭的功夫，路边边瞅准机会一把偷了大红屁股，将蛋埋在了炉子里。
从厕所出来的路国路过厨房门口，眼神闪了闪。
见是这货，路边边按下误以为被稳住抓包的心慌，粗声粗气的吼道：
“我烤个火你看啥看？不上学了？！”
路国麻溜跑远，文秀皱着眉头走进厨房，“你不吃饭坐在这干啥？”
路边边打哈哈：“这搭暖和，我就坐火跟前吃。”
一碗饭吃的慢慢吞吞，饭桌前的文秀奇怪的看了过来，路边边只得加快速度。
既然不能靠墨迹拖延时间，那数量取胜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吃了一碗再来一碗，如此反复，干了五碗的路边边打个长长的饱嗝。
“还吃不？”
路边边捧着肚子摆手，“你给娃找个围巾捂耳朵，今儿下雪了冷很……”
文秀点点头走了，路边边忙用烧火棍扒拉炉子里的鸡蛋，顾不得烫拾起来吹吹灰就塞进衣服口袋，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院子里看雪。
……
回到家，路边边还在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蛋白质”，心生许多感慨。
“当初对鸡蛋爱搭不理，如今我高攀不起了……”
敲敲路老太的门，路边边跟她打招呼。
“娘，今天下雪了你冷不冷？”
推开门才发现老太太居然只穿了几件单衣服，路边边沉下脸。
“不是给你弹了棉袄？你咋不穿呢？”
路老太正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都烧炕了还穿啥棉衣，穿旧了咋办？”
“旧了就旧了呗，衣服就是给人穿的……”
看路老太放下针线准备开启说教模式，路边边连忙打断施法。
“我知道，你是不是准备说要留着等过年穿？是不是还要说现在还不冷？没到冷的时候？……”
路老太被一番抢白，愣在当场。
等路边边说完，她撇撇嘴，“你都知道还说啥？”
“我还能说啥？反正你现在不穿，我过年还是要买新衣服……”
路老太顿时气了个仰倒，抄起手里的鞋垫就砸，“个死了爷的败家玩意儿！”
路边边慌不择路的往外窜，边窜边喊：
“是你骂的我老爷啊！老爷你看你媳妇，可不关我的事！”
路老太听了更气了，她这半年老被路边边这不着调的二杆子打扰，脾气都历练出来了。
立马跳下床踢上鞋子去追，刚走到门口，和大门外露出一条缝的村长对上眼。
村长：“？？？”
啊这……这是路家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婆？
路老太：“……”
她淡定的放下高举着鞋底的手，另一只手捋捋张扬的发丝，矜持的笑笑再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啪的关上门。
村长：“……”
最后还是文秀出来稳住现场，热情的把村长请进门，路边边也觉得挺丢脸，默默的回后头烧茶倒水去了。
“二良！二良！你过来二良！”
听见文秀叫她，路边边忙跑到堂屋。
竟然看见路老太从房间走了出来，站在一边默默流泪，而村长却是一脸喜色。
路边边一头雾水，“这是咋了？妈你哭啥？”
丢脸丢哭了？不能够吧……
“你妈是高兴的！大喜事！”
村长哈哈大笑：“你家老三过年要回来了！”
路边边：“！！！”
老三？三爷爷要回来了？！
这一到年尾，啥东西都得准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老人就有一个很神奇的特点
新衣服不给穿，藏起来
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