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下车便跑了起来,柱子停好车赶紧追上,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病房。病房外守了一圈人,杵着拐杖的贺岱岳十分醒目,褚归想也不想地站到他旁边:“情况如何?”
贺岱岳是得知首长病情转危后从一楼赶过来的,所有人乱作一团,正准备回医馆的褚正清脱不开身,帮得上忙的帮不上忙的全跟着心急如焚,还是贺岱岳想起来让柱子去医馆知会一声,免得褚归他们担心。
“不太好。”回答褚归的是张坤,褚正清在病房里给首长施针,乔德光派他出来守着,别把无关人员往病房里放,“下午首长醒了一次,大概一分多钟,虽然没说话,但有视觉反应,各项体征均有所提升,然而一个多小时前忽然浑身抽搐不止,心跳加速,呈癫痫状。”
褚归的神色逐渐凝重:“查出原因了吗?”
张坤摇头,要是查得出病因,他们何至于如此一筹莫展。
说话间褚正清擦着手出现在张坤身后,他额上覆了层细汗,针灸对心神消耗极大,他眼底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褚归唤了声爷爷,上前把他搀住。
一个好消息,在褚正清的倾力挽救下,首长脱离了危险。坏消息是,找不到真正的病因,首长随时有生命危险。
病房里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来,褚归凝神将首长的病情回顾了一遍。上辈子褚正清出事,没参与到首长的治疗当中,首长到底是怎么好起来的,褚归自然无从得知。
“爷爷,我想进去看一看。”褚归自认要为此负一分责,不能因为他救下了褚正清,而反让首长的命运走向另一个结局。
“等会收针你跟着我。”褚正清没拒绝,尽管他表面不显,心里还是认可褚归在医学上的天赋是远高于常人的,让褚归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爷孙俩小声商定,阵阵咕噜声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闷中,众人四下转着脑袋寻找声源,最后定在柱子的肚子上,他们这才想起错过了晚饭。
“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先去吃饭吧。”乔德光发话,点了张坤和一个西医的名字,“褚归吃了吗?”
褚归摇摇头,他饿过了劲,不提还好,一提便觉得前胸贴上了后背,得亏柱子肚子叫得及时。
褚正清体力稍缓,动了动胳膊,褚归会意松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食堂,当医生的常年跟时间赛跑,走起路来一个比一个快。
贺岱岳同在没吃晚饭的队伍中,他杵着拐棍落在后方,褚归走了两步停下,与褚正清耳语几句,转过身向后面走来。
扫了眼贺岱岳的右脚,发现他鞋底未触碰到地面,褚归满意地移开了视线:“柱子,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京市人说话习惯您来您去,落在柱子耳朵里却格外受宠若惊,他蹭地把背板挺得更直:“褚医生什么事您说。”
夏日白昼长,尽管天才黑了没多久,这会儿也过了晚九点,褚归今夜要陪褚正清在这边留宿,他拜托柱子去回春堂帮忙报个信,好让安书兰他们放心。
柱子拍拍胸脯应下,表示一定给褚归办妥当,到了食堂,他独自就着咸菜汤噎了四个大馒头,把嘴一抹,办事去了。
褚归挨着褚正清坐了,满桌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分量,后厨当然不敢用馒头咸菜应付,麻溜开火炒了几道快手菜,热腾腾地端上桌。
人是铁饭是钢,方才还在讨论首长病情的人纷纷拿起了筷子。来不及蒸米饭,主食仍是馒头,垒了满满两大盆。赛过成年□□头的白面馒头,褚归吃了两个半,剩下半个习惯性往旁边一递,贺岱岳顺手接下,等馒头进了嘴,两个后知后觉的人皆是一愣。
他们的动作配合得也太过自然了些。
而正因为太自然,全过程仅用了一两秒的时间,以至于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贺岱岳三口吃完了馒头,褚归以喝汤做掩饰,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很快众人吃了个盆干碗净,到了收针的时候,褚归洗净手随褚正清进入病房。病床之上,首长双目闭合呼吸若有似无,灰败的脸色中透着丝不正常的红,细长的银针扎在几处重要的穴位中,褚正清收了针,褚归熟练地替他打下手,接过仔细擦拭后插入针灸包。
褚正清又探了一次脉,仍旧毫无头绪,褚归顿了顿:“爷爷,让我试试吧。”
他的声音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病房中分外清晰,褚正清沉默片刻,让出了位置。
“他——”副主任当即便想制止,褚正清的医术高明他承认,但用首长给他孙子练手,这不是胡闹吗,褚归再天才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况且谁知道他是真聪明还是假把式,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然而他的话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副主任回过头,脸上的不满变成了惊讶:“院长您怎么来了?”
首长险些休克,院长怎能不闻不问,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副主任保持安静,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全神贯注为首长探脉的褚归身上。
褚归敛紧眉心,首长的脉搏透过皮肤在指腹下震颤,相接之处的温度慢慢升高,他松开手,俯身扒开首长的眼睑。
在此过程中,刚满二十二岁不到一月的褚归透露出了远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副主任愣神,他竟然有种这个年轻人很靠谱的感觉。
“如何,有什么头绪吗?”见褚归停了动作,院长越过副主任走到病床前。
褚归没有正面回答,他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但无法立马确认:“我需要给首长做一个全身检查。”
“我们已经给首长做过详细的检查了。”副主任对褚归的靠谱认证瞬间一扫而空,医院那么多专业设备都没查出来,褚归能检查出什么,不是变相说他们不行吗?
褚归视线扫过副主任,未做丝毫停留,径直落在院长身上。
院长沉吟半晌,在他眼中褚归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说要做全身检查,那么必然是有他的原因,于是他点头答应了褚归的请求。
副主任欲言又止,但院长都同意了,他的反对根本无人在意。
得到院长的允许后,褚归开始清场,褚正清率先转身,贺岱岳想也没想地跟着往外走,他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大头兵,留下来除了碍手碍脚完全派不上用场。
副主任脚下生钉,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面对院长的眼神,他找了个借口:“褚医生一个人怕是不方便,我给他搭把手。”
褚归对此不置可否,他本来就没想过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待会检查难免会涉及到翻动病人身体,副主任自告奋勇倒省得他开口了。
副主任如愿留在了病房,他在心里暗哼一声,面上带着不信任的轻视,他倒要看看褚归能检查出个什么名堂。
听诊器以及抽血的针筒等器具摆放在病床旁的小推车上,正当副主任以为褚归要拿起听诊器时,他却拉开小推车,弯腰掀开了首长的病服。
颈、胸、腹、腿、脚,在副主任疑惑的目光中,褚归检查完了首长的正面,一无所获。
“你在找什么?”副主任越发认为褚归在胡闹了,首长身上的外伤他们早一一看过,绝不可能遗漏。
褚归没有回答副主任的问题,他把首长上半身扶了起来,视线忽的一凛:“麻烦帮我扶着!”
他的语气又急又紧,副主任没来得及思考,立马伸手把扶住。
病房内的灯光在墙面投射出阴影,褚归手指在首长发间细细摸索,轻微的肿胀感令他松了一口气,如他所料,首长身上果然有其他外伤。
隐藏在发间的细微伤口很难被察觉,副主任睁大眼睛,几乎快把脸贴到首长后脑勺,终于发现了端倪。
光线不足,褚归打开了手电筒,捋开那一小撮头发,一个绿豆大小的黑色伤口印入二人眼帘。
“这是什么?”副主任惊呼,伤口里面似乎有东西。
“蜱虫。”褚归的猜测落定,所有异常均在此刻有了答案,“蜱虫有毒,一般被咬的当下不会立即出现严重反应,附着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作为在野外广泛分布的普通昆虫,蜱虫叮咬人畜的事件屡见不鲜,但正是由于太过平常,反而造成了认知盲区。褚正清他们行医,绕来绕去无非是在城里打转,若非褚归多了十年的下放经历,恐怕此刻也一样抓瞎。
伤口内的蜱虫失去了生命体征,褚归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察觉到松动后用镊子轻轻一扥便夹了出来。
蜱虫死亡一段时间后会从伤口自动脱落,所以上一世没有褚归的参与,首长依然脱离了险境,今日的突发状况大概率是蜱虫的垂死挣扎所致。
明明当了近二十年的医生,见惯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面,目睹该过程的副主任仍不禁头皮发麻。谁能想到枪林弹雨都能挺过来的人,竟差点栽到了一个小小的蜱虫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当归:递
老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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