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任目光定在露出半截的袖子上,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在面料上摩挲两下。
这种面料是前年做过的,仓库里的库存正愁没销路,这会儿来了个冤大头,整好。
金主任抬起眉梢,眼珠子从下往上转,看一眼炳子夫妇,最后扫向刘青萍,慢悠悠道:“是亲戚啊,那就去销售科吧,我给你开单子。准备要多少?”
刘青萍忙问:“金主任,您这价格是多少,便宜我就多进点,贵的话,我也进不了太多。”
金主任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姑娘顶多搞个几十米过去做做衣服。本来他想着整好找了个冤大头,可细细打量一番,忽而觉得自己想的未免天真了。
就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还能翻起什么浪花。着实是自己想太多。他也懒得翻记录,随口一说:“去销售科谈吧,拿着这个单子去。他们会给你的。”
说着随手把刚写好,墨水都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单子递给刘青萍。
刘青萍上前用双手接过,忙说谢谢。
旁边杵着的炳子两夫妻做戏做全套,也纷纷道谢。
去了销售科,刘青萍把单子递给办公室里面的一位年轻销售员。
年轻销售员见上面签着厂长的名字,他也不做多想,直接拉开桌子抽屉,手探进去拿单子,准备开单:“要多少?”
“多少钱一米?”
前几天主任家的亲戚也过来倒了几十米回去,库存面料倒走就倒走,反正卖出去就是赚的,倒是放在仓库久了最后不是称斤打包卖给做拖把的,就是屯着无人问津最后变成一撕就碎的垃圾。
年轻销售员头也不抬地随口回了一句:“5块钱一米。”
刘青萍问:“买多了能便宜不?”
年轻销售员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呵的一声,想着你能要多少呢。
他用逗趣的口吻说:“五十米,六七十米都是五块钱一米。八十米,九十一百米的就给你再减五毛,四块五一米。”
这什么狗屁算法,要不就五十米为一档,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是怎么算出来的,明显就是在敷衍。
刘青萍目光定定看着对方,平静地说道:“那一百五十米,或者两百米呢?”
年轻销售员这时不再是从嘴里似有若无地呵一声,而是转从鼻孔里哼出声音来:“那就再减五毛,四块钱一米。要是两百米……”说到这,年轻销售员顿了顿,上身往前靠拢,眼睛盯着刘青萍,才把他的后半句补上,“再减五毛,三块五!”
大概这就是对方的极限了吧,年轻销售员这样想着。反正处理库存厂子里给了他们很大的空间,最低价三块一米,这以上的就随便他们去谈了。
“我听出来了,好像你这个价格大概是按购买数每增加五十米,价位就往下降五毛。订购数量依次增加,价格就逐渐减少。”刘青萍分析完,继续往上加数量,“那我若是要三百米呢?”
年轻售货员听完,表情怔愣了片刻,一副你逗我呢的难以置信,然后他身子往后仰靠到椅背上,苏展眉眼,说:“好啊,就给你三块钱一米,那你确定买三百米?”
“确定是确定,只是我在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价格更便宜些。价格太高了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刘青萍拧眉,故作犯愁的神情。
年轻销售员拿起左手毛竹笔筒里的笔,随口说道:“想便宜就加量呗。”
说完这句,他落下去准备写数字的笔被刘青萍一把捏住。
“等等,加数量真的可以再减价格?”
年轻销售员有些呆懵,他就随口一说过个嘴瘾罢了。三元到顶了,最起码他的权限已经到顶了。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我买一千米,你按你的递减法给我算算最后是多少钱?”刘青萍一脸认真样,看的坐对面的销售员哭笑不得。
这是哪跟哪呀?按这个算法我还得倒贴你不成。
他讪笑道:“大妹子,你就别搁这儿跟我开玩笑了。拿着你的三百米走吧,哥已经给开最低价格了。你拿那么多回去做什么,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此时刘青萍心里大抵已经摸清了价位。她说:“小哥,我是认真的。我就要一千米的量,而且是两种面料各一千米。”
年轻销售员听到刘青萍的话半天说不出话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丫头,胃口不是一般两般的大。
所以他刚才在干什么。年轻销售员想起刚才自己的那一番言论,顿时萎了,要是此刻有人一定要让他对自己的言语负责的话,他想马上遁地逃跑。
他眨巴着眼睛,有点不灵光的样子,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这么大的数量,价格我做不了主。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咱去找厂长,今天销售科长不在。”
“啊?你刚才说的减价不算啊?”刘青萍自己都快把自己给整笑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逗眼前这位脸已经红了的年轻售货员。跟在后头,从新去了厂长办公室。
等在外头的炳子夫妇见两人一起出来以为事没办成,忙问:“大妹子,怎么了,怎么了?不顺利吗?”
年轻销售员看了一眼炳子夫妇,没有开口只管走。
刘青萍悄声说:“事儿成了,炳子大哥你等我一会儿。嫂子你先去上班吧。”
炳子侧头对媳妇说:“那你先回去上班,去上班。”
炳子媳妇朝刘青萍笑笑,随即拉过丈夫的胳膊,踮起脚附在耳边叮嘱:“等下可别忘了收钱。”
“好了,好了。知道了。”炳子烦躁的皱眉。
“大妹子,那我先去了。”炳子媳妇说着转身回车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