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床头灯已经被熄灭大半个时辰,周师傅还能感受到旁边人的辗转反侧。
“别想了,都已经给了就安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周师傅轻声安慰。
谁知旁边的李雅凤一个咕隆从被窝里坐起,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身子后仰靠在床头柜上,两手用力,把被子扯到脖颈:“我就是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
“不就一瓶雪花膏吗,大不了下次让泽也再给你带不就好了。它又不是绝产了。”周师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李雅凤听着怪怪的。怎么听都觉得好像是在说她小气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知道什么,皮糙肉厚的当然不懂护肤品的重要性。这东西可精贵着呢。我们这儿都买不到的。再说泽也今年也不会再去S市出差学习,明年也不一定会去。”
说到这儿李雅凤的心绪越发不能平复了。
“是,是,是。我一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早起雪花膏都不涂的人,怎么能懂你们女人的东西呢。可我就不明白,既然这么喜欢,当个宝贝似的,你拿出来干嘛呢?”
周师傅转过身子,看着黑夜中的李雅凤,偶尔窗帘缝隙间闪进外面路上的汽车灯光,划过她的脸,隐隐透出烦闷之色。
“哎,还不是想跟青萍表个态。再说感情的事情需要日积月累,我这是在做前期铺垫工作呀。”
李雅凤撇了一眼枕边人,“你们男人可真是心大,啥事都不急,不操心。”口气里满是嫌弃。
周师傅用手支起脑袋:“我说要不就别折腾了,沈玉兰也不错,对泽也又好,会做饭,菜烧的也好吃。青萍嘛……”
俗话说抓住了男人的胃就是抓住了男人的心。在周自强这个男人面前这句话得到了百分百的应证。
李雅凤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用食指戳了戳周自强的脑门:“你就知道吃。哦,你不看看她刘青萍的能力。这么好的苗子不留下来接我们的班?你瞎啊。泽也这边是没指望了,我现在可只能指望着青萍了。”
“我倒不是说青萍不好。只是这孩子她太闷,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你有瞧见她正眼看过一眼泽也吗?青萍这娃做我徒弟我非常喜欢,这店里可没人比的了她。做泽也老婆……恐怕不太会关心人,更谈不上体贴。你想看你儿子三餐吃不饱啊?”
周自强想敲打敲打自己的媳妇,做了个自认为比较全面的分析。
李雅凤扯扯被角,摆正身子,认真思忖片刻,说:“现在她跟泽也还不熟,等熟了就会好起来。农村来的女孩子哪个小时候没给家里人煮过饭。我们老家那些孩子十岁不到就爬灶台了,家里人地里干农活,煮好饭还得送到田头去呢。你放心,饿不到你儿子的。”
周自强放下支着头,有些发酸的手,躺平了身子。
默了一瞬,他喃喃自语说:“这两人都寡言,火花怎么来?”
他心里的称杆子其实也偏向刘青萍一些。只是,一来,觉得这两人对人情世故都太淡漠了;二来,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沈玉兰。
现在自己媳妇倒是给他打了加强针,让他原本内心的那丁点愧疚感也没了。
不过他还是又说了句:“那个雪花膏给就给了,也别不开心,毕竟我们……”
话还没说完李雅凤已经听出他话里话外隐射的意思,这她可不认,立马打断对方的话,铁着嘴回怼:“我们,我们怎么了?我说老周你可不要瞎说,你我都没有把话说透过。对自己乖巧的徒弟好,不过分吧。难道好了就一定要赖上不成。”
周自强侧过脑袋,盯了李雅凤好一会儿,最后像是脑回路彻底通了一般,闭上眼点了点头,轻声说:“睡觉,睡觉。”
李雅凤与丈夫聊这么会儿,心里却是舒坦了不少。她慢慢把身子往被窝里滑下去,安心地闭上眼。只一会儿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睁开,幸亏是晚上,要不然周自强见了肯定会吓一跳。
她睁着大眼睛,转头对周自强说:“老周,我们今天可算是达成一致咯,你可不准再有别的想法,可不准成绊脚石。”
周自强已经困的快说不动话了,听到媳妇又在“关照”自己,他迷迷糊糊道: “唔,放宽心,睡吧。”
第二天早晨,沈玉兰故意洗完脸没有涂雪花膏,而是把昨天从阿凤师娘那得到的百花蜜带到裁缝店。
当着大家的面,翘着兰花指,轻轻用中指从瓶子里面挖一点出来涂在脸上,然后两掌心分别在脸颊两侧轻拍。
“好香啊!”金倩倩围了过来,“阿兰这是什么啊,真香。”
“哦,这是阿凤师娘昨天送给我的,可贵了。而且在我们这可是买不到的哦,S市才有的买。”沈玉兰依旧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把瓶子盖盖上拧紧。
“这么精贵的东西师娘都送啊,啧啧。阿兰好事将近啊!”金倩倩还在盯着瓶子看。
沈玉兰把瓶子放进画着艳红色牡丹花的四方包装盒里,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这可是泽也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呢。”
原来昨晚上阿凤师娘的话她都听到了。刘青萍忽然想起昨晚上沈玉兰拿走阿凤师娘手中这瓶润肤乳的场景,她在用力,而师娘却有点不舍,最后是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哇哦,不会是泽也哥本来就是为你买的吧,好羡慕哦。”金倩倩两眼闪光,一副看到了百年好合,进洞房的艳羡目光。
沈玉兰脸颊泛起淡淡红晕,把润肤霜收进布袋收纳盒里。这种布做的收纳盒还是刘青萍发明的呢。大家见她宿舍里做了好几个挂床里面墙壁上特好用,就都照着做了。
沈玉兰不准备解释,就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周泽也特意买给她的。反正她笃定无论她怎么说跟周泽也之间怎么样的关系,刘青萍都不会出来捅破。
刘青萍无意,她懂。至于那二老,特别是阿凤师娘昨晚上和之前的种种,沈玉兰早就看明白她安的什么心。
想换人,做梦。她沈玉兰可不是软柿子,随便别人捏。
“青萍,你过来一下。”
约摸快到中午的时候周师傅到后屋叫刘青萍。
“好的,师傅。”
刘青萍刚走出两步,沈玉兰忙在后头跟上。
“青萍给张阿姨量一下尺寸。”周师傅说着把肩头的软尺递给刘青萍。
刘青萍伸手未接到,却是被身后之人给推搡看。
沈玉兰推开刘青萍接过周师傅手中的软尺:“师傅,我来。”
周师傅有些懵,沈玉兰一个机灵穿过他身边,笑颜迎上客人:“张阿姨,您又来做衣服啦。要过年了,多做几身。几天不见又年轻了,皮肤也变好了。”
“哦,你是阿兰啊。呵呵小姑娘挺勤快啊。”张阿姨是老客户,对沈玉兰有些许印象,两人就这么闲聊起来。
刘青萍朝师傅看了眼,只是师傅第一个看的却是师娘。
他跟师娘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诧异和无奈。最后师娘给了刘青萍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回后屋。
因为往日沈玉兰这些活做的少,周师傅还有些不是很放心,眼睛总是偷偷关注着沈玉兰手中软尺落下的位置是否正确。
她刘青萍会的,她沈玉兰怎能不会。沈玉兰从来没想过能激发她斗志的居然是她最不对眼的刘青萍,真是可笑。
量完尺寸,送走客人,沈玉兰跟师傅说想要学制版,画图纸。
周师傅还是诧异,之前有意带她,她都拒绝了,现在反倒自己要求学了。
周师傅没有拒绝,想着能教就多教点。他每次看到沈玉兰就心虚,可听阿凤讲时又觉得很有道理,没啥好多想的。
就这么来来回回,犹犹豫豫。他就变成了随波逐流,见这条小溪他跟着流,见那条河道他也跟着流。
晚上她也跟着刘青萍一起画图纸。但时间都是在加班结束大家都回宿舍后。她每晚都在心里骂刘青萍,这么拼命就是命贱,该睡觉不睡。
有几次实在熬不住,她就会软下来说服刘青萍去睡觉。只是刘青萍总是冷漠的甩三个字给她:“你先睡。”
她倒是想睡,可心里看着她还在努力就会很不舒服。
“哎呀,我说阿兰,你干嘛跟她一起熬夜啊。人家不要命,你犯得着陪着。”金倩倩依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大中午吃完饭还要赶着洗衣服的沈玉兰。
沈玉兰面色土灰,烦躁地说:“我怕被人抢了位置。”
“谁能抢你的位置,就她?算老几。”金倩倩口气不小,继续打抱不平,“你都几年了,她才来多久,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沈玉兰面色更难看了,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师娘,师傅还是很喜欢她的。别说我,你们几个不也被她比下去了吗。我就算了,有泽也我就忍了。可你们,哎我替你不平。师傅他们……算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