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拿下后，杨柳暂时没打算盖房子，打算放放再说。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太久，因为杨柳记得自己上初中时那边的地下商业街红火起来了，自己还在那儿买的衣服和鞋子。

当时把运动鞋称为旅游鞋，人人都说这个鞋子是从海城流传过来的，都以有一双旅游鞋为荣，似乎没有这双鞋子就跟不上时代了。杨柳记得很清楚，自己跟李秀红磨了两个月，李秀红才同意带自己去买鞋。

在李秀红的不耐烦和嫌弃中，杨柳匆匆忙忙的拿上了那双三十块钱穿着并不合适的旅游鞋。

鞋子穿着时有些挤脚，没几天她的脚趾边就被磨出了水泡，当时的杨柳生怕李秀红知道后说她，忍着水泡的疼痛，仍旧穿着那双鞋子去上学，后来水泡破了，又变成了一个老茧，才算好了。

杨柳成年后每次买鞋专门挑着下午去，而且总要试穿半天，感觉到很合适才掏钱买。买鞋子也是杨柳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衣服可以买便宜点的，穿上顶多不够时兴，比较容易起球。但是鞋子如果不舒服，痛的是自己的脚。

人都把婚姻比作鞋子，光鲜亮丽也好，朴实无华也好，但是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舒不舒服。

杨柳对待鞋子挑的如此认真，但对待婚姻这双鞋子却是如此随便，导致了自己的不幸福。

看了看中午就有些昏暗的房间，听着李秀红在里面指挥李秀丽炒菜少放点盐，杨柳想：前世自己根本不懂何为爱情，内心深处只是想逃离这个家。

因为在家里被压抑的太久，太想得到幸福、快乐等种种美好，所以，才在年龄到了之后，奋不顾身的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只因为，再贫瘠的爱情，也可以让人感觉自己是他的唯一，感受到自己是如此重要，相信贫乏的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可爱的、美丽的、迷人的。

人家说“女孩要富养”，杨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失败的例子。

不过是跟着人家吃了几顿饭，在一起出去时，问要不要冰激凌，吃饭时体贴的问自己有没有忌口，这种种小手段，就让杨柳似飞蛾扑火一样，一头扎进许洋的怀抱。

富养不光指物质上的富养，情感上的富养也很重要。不要因为别人的一点好就把自己的一颗心托付出去。

回过神来，杨柳发现，杨爱国此时正有些不高兴的瞪着杨爱民。

对着自己的亲弟弟，杨爱国觉得他不懂事，但是对着李秀红，杨爱国就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你为什么让婷婷把户口迁走？”杨爱国质问道。

“买地的事不是经过你的允许吗？”李秀红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你——”杨爱国把筷子使劲往桌上一摔，“啪”的一声猛响吓得正在啃排骨的杨依依手中的排骨掉到了桌子上。

“我问你，婷婷把户口迁出去这事，你是不是——故意的？”杨爱国喝了两杯酒，本来就有些上脸，现在连眼睛都红了。

杨依依默默地捡起桌上掉的排骨接着啃。

“哥，我——我，以为你同意呢！”杨爱民一看这形势，这才知道自己的亲哥居然不知道迁户口这回事。

“你别说话，一会再跟你算账。”杨爱国盯着李秀红对杨爱民说道。

厨房里的炒菜声已经停了，一时间只能听到杨爱国“呼呼”的喘气声。

中午的阳光在外面灿烂，屋子里却已经有了秋冬的冰凉。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李秀红终于忍不住，对着杨爱国喊道，“我肚子的这个再过几个月就要出来了，你说，到时候怎么上户口？婷婷的户口迁出去不是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杨爱国站起身，手指着李秀红，“李秀红啊李秀红，你是不是魔怔了，肚子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你就先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外赶？你疯了——”

没等杨爱国说完，李秀红尖叫起来，“我肚子里是儿子，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你不要胡说！”

“婷婷一个丫头，户口在不在咱们这儿，有什么不一样？她吃我的奶长大，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还敢不认咱俩？”

“你真是疯了，疯了——”杨爱国气得语无伦次。

“哥，你别生气，婷婷是你的女儿，我没有要和你抢女儿的意思。”杨爱民觑着空赶紧说道。

杨爱国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手指了指，想骂又知道不怪他，就算没有这回事，李秀红也会想办法把大女儿的户口迁走。

“胡闹！”憋了半天，杨爱国道。

转头看向站在一边低着头的大女儿，杨爱国心里感到非常愧疚。

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忙砖厂里的事，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是由于自己这段时间不在家，妻子就趁机把孩子的户口迁出去。

杨爱国心里一阵绞痛。

什么叫只是把户口迁出去？在别人的眼里人家只会当女儿已经过继给自己的弟弟。

望着懵懂的弟弟，垂头不语的女儿，还有站在那儿一边抹泪一边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妻子，杨爱国只觉得一阵无力。

沉默了半天，杨爱国终于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能把户口迁回来？”

“啊——”杨爱民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问他，赶紧接口道，“很快的，那个罗队长说现在那几块地已经过了投票环节，其实手续上已经是我们的，但是，”他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杨爱国，“因为必须是常住人口，所以还得等段时间才可以。”

“唉——”杨爱国长叹一声，“我一个当爸的，困难时都没有动过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人的念头，现在条件好了，反而——”

“只是过渡一下，等以后迁回来就行了。”李秀红偷瞄了一眼杨爱国的脸色，小声说道。

杨爱国望着李秀红已经鼓起来肚子，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怀孕的女人生气。

“行了，不说了，吃饭。”杨爱国垂下了肩，叹了口气道。

一桌人坐在桌子前没滋没味的吃完了这顿饭，连平时活泼的杨依依都不敢开口说话。

“婷婷，你别怪你妈。”杨爱国狠狠的抽了口烟，说道。

杨柳嘴角扯了一下，勉强自己笑了出来。

“你妈她-其实-也很喜欢你，”杨爱国有些艰难地说道，“这次只是权宜之计，你这边要买地，你妈想着正好能上户口。”

“我不知道。”杨柳目光清亮的看着杨爱国。

“我真的不知道，我妈一直想着把我挪出去。”

“我以为，怎么说，我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难怪，这次我和小叔买地用了那么多钱她连问也不问一句。”

“爸，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儿吗？”

杨爱国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本想说出口的“你想多了”，不知怎么就咽回去。

“你是一个好孩子，从小就乖，”杨爱国回忆起旧事，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一岁时你妈怀上了依依，从那时起，你就跟着我，每天晚上你总要搂着我的脖子睡，夜里也很少哭闹，特别好带。”

“是啊，所以我从来不怕你的黑脸。”杨柳调皮一笑。

望着女儿的笑脸，杨爱国心中一痛，“是，我知道你和我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