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实力悬殊的这场仗,竟然是以塞北军撤退为结局。
就连夜非辰他们也想不到。
庞应本来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谁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刀还没挥出去,原本围攻他的塞北军就逃的逃,跑的跑,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甚至以为是什么大罗神仙下凡,回头一看,就瞧见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以黑巾遮面,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喂,呆子,接着你家王爷!”
庞应先意识到,这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才看到她怀里还躺着奄奄一息的定王爷,那女人半点不留情,把人抛到他怀里,然后扬鞭离开。
庞应手忙脚乱的把人抱住,抬头看见数百匹骏马长鸣一声,齐齐朝西边飞奔而去。
如来时那般,像阵风一样,又消失在众人面前。
要不是那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埃,任是谁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神兵天降的梦。
而东城楼上的竹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牢牢注视着打头的那个身影,轻轻的说:“托依寒,老子一定要娶你!”
一切像梦一般,归于平静。
——
天,终于亮了。
玄初便是这时候把荣王府的小殿下带到了凉州城。
此时,夜非辰刚幽幽转醒,听到这个消息,便命人脱下小殿下的衣服,送到敌军帐前。
不知是昨夜那场鏖战损了士气,还是夜非衡忌惮自己的儿子在他手上,不敢造次。这一天,塞北军中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一同到了凉州的,还有朝廷送来的军粮。
到了晚上,夜非辰的房间外来了个陌生的小卒,他是送粮队伍里的,说是有位故人托他带了一样东西给王爷。
夜非辰未能起身,躺着见了他,此时他浑身上下僵硬着,也就只剩头能稍稍转动。
他看着那小卒行了礼,从怀里掏出一把眼熟的匕首,恭敬地说;“我家小姐说把匕首还给王爷,王爷,您收好了。”
夜非辰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匕首,心里乱成一团,积郁许久的血一口喷出,人昏死过去。
那柄匕首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就是昏迷也无人能把它取走。
又过一日,便是重阳。
塞北军休息了许久,终于又卷土重来,陈深把荣王府的小殿下绑在了城墙上。
夜非衡满脸不舍,双目含泪,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舅舅彭粤安一箭射死了他最爱的幺儿,下令攻城。
像是旧事重演,陈深和庞应出城迎战时,邢登尚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围了塞北军的后方,喊杀声响彻云霄。
——
三月后。
塞北已大雪纷飞。
凉州城的百姓走的走,逃的逃,城里就只剩他们这十万官兵驻扎了。
在满目疮痍的凉州城里,有一处极为豪华的屋舍,里面以毛毯铺就,地龙烧的很旺,寻常人进去,待不到半刻就会出汗。
夜非辰正裸着上半身,盘腿坐在炕上,身前和背后都插满了银针。
这是他能坐起来的第一天,那柄匕首还在他手里紧紧握着,神色冷漠淡然。
这些日子里,他除了军事,便是在琢磨魏安然把匕首还给他这件事,每天清晨,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琢磨这个,想来想去,只觉得心底难安。
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匕首的意义她是知道的,如今还回来,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再不往来吗?
玄若推门进来,“王爷,南边的暗卫传来消息,这十日也没有魏小姐的消息,她们一行人还没从五溪出来。”
夜非辰的脸瞬间沉下来,“都三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出来?”
玄若想了想,“会不会是住下了?”
他摩挲着匕首,看着外头的雪,沉声道:“只要本王还在凉州一天,她就不可能在五溪住下,派人进五溪去探!”
“是!”
“邢登尚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爷您旁边的院子里。”
“他,还有几日好活?”
玄若被他问住,“王爷稍后,属下这就去找竹虚太医来。”
没过多久,竹虚就走了进来,瞥了眼他手里的匕首,才说:“如今我用老参和针给他吊着一口气,要是你想让他回京城再死,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那么麻烦,我今晚就去见他。”
他身在塞北,无法得到那丫头的消息,夜非辰只觉得心悬在半空,他再也等不下去,只想尽快收网,打完这场仗,尽快回京复命。
“随你。”
竹虚扔下两个字,一脸不快地走了出去。
他确实该不快,本来以为这场仗能速战速决,谁知敌方知道邢登尚挂帅出征,一个个跟不要命一样,双方对垒三个月,他这个随行军医就待命了三个月,每天穿梭在伤兵营里,给人包扎,没片刻喘息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军中休整的日子,还被夜非辰这个兔崽子派去给邢登尚那个老畜生看病。
老天爷怎么还不派人给他勾了魂魄去!
——
一轮圆月,又是月半。
夜非辰一身靛色锦袍,缓步走进邢登尚的房中,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了躺在床上的邢登尚一眼。
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来人,吓了一跳,“王……王,王爷!”
夜非辰笑笑,“老将军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
那日,邢登尚率十万大军到达凉州城,吓退了塞北军的进攻。
自那以后,双方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输输赢赢,打了两个多月都不见分晓。
这两个半月的时间里,每五日便有战报传到弘顺帝手里,对于焦灼的战线,弘顺帝勃然大怒,下令邢登尚速战速决。
不得已,邢老将军又换上了戎装盔甲,亲自上了战场。
他豪气万丈地上场杀敌,最后却是被人用战马驼回了凉州城。
他心口处一根羽箭,离致命之处仅一指的距离,而这根羽箭,就是他最喜爱器重的好徒弟蒋洪成射出的。
“多……多谢王爷挂念……我,我还能撑。”
邢登尚声音喑哑,已是强弩之末。
他这一辈子,战功赫赫,所向披靡,就是突厥和匈奴听到他的名号也要抖三抖,谁能料到,他最后一战,竟败在自己养的一条狗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