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黑袍人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魏安然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又有几分凉薄,“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魏安然的神情落寞下来,对夜非辰身体的担心,对战事的担心,一瞬间如惊涛骇浪一样朝她扑打过来,原来,这就是无力感。
黑袍人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到真相。
“那你来五溪做什么?”
她泄了气一样,看着他。
“他虽然撑了几年,但如今,却是快了。蛮夷擅长毒术,其中尤以五溪盘瓠蛮为顶尖,而首领邑君极善毒术巫蛊,为蛮夷之最,所以我便启程来五溪给他寻解毒救命的方子。”
黑暗中,她的语气几乎是平静无波的,仿佛并没有被困在无力的现实中,连担心都没有。
只是若你能看到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眸子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连睫毛都沾上了水汽。
黑袍人早就适应了这石牢的光线,把她眼底的泪水看得一清二楚。
呵!
竟是个痴情女子!
黑袍人像是嗤笑一声,“你们来晚了,邑君已经死了。”
“死了?”
魏安然手里的干粮跌落在地,沾了一地的泥土。
“已经死了有一个月了。”
“你怎么知道的?”吴杜若也忍不住了。
“因为我就是你们所说的盘瓠族人!”黑袍人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我说完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能看出来我不怕毒?”
魏安然这会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把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头埋进膝盖里。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五溪,从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考虑,心仿佛一块一块地碎掉,她只能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她这辈子,想守护的,一个个离她而去,即使她有心握紧,终究无法抵抗命运的捉弄。
怪不得他不肯回应她,只想把真情实感藏在心底,因为他知道,若真爱到生死相随,自己救不了他的命,便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在她听到邑君死了的这刻,她都觉得万念俱灰,若是看着夜非辰生命一点点流逝,直到消失……
当年爹爹惨死在楚三爷手里,母亲由疯傻变成了正常人,自己若是亲眼看着他死去,怕是能被活活逼疯。
黑袍人说的话,响彻在所有人耳中,所有人都知道魏安然此时的心碎,谁也不敢出声安慰,这种情况,只能让她自己消化。
一时间,整个石牢里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魏安然抬起头,看着黑袍人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魏安然想着稍微笑笑,却没有成功。
“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黑袍人看着她,迟疑地说:“邑君虽然死了,但邑徒也是能解毒的。”
魏安然却像是想开了,她鼻子一酸,道:“若是能找到解药,肯定最好不过,但要是找不到,那也怨不得什么,他也不一定能从塞北平安回来。”
黑袍人被她一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丫头真是奇怪!
怎么脸上一会心如死灰,一会又要强撑着笑脸,做什么这么麻烦?
难道说这大夏国的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吗?
——
夜,深了。
魏安然靠在石壁上,闭眼,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文雯和吴杜若坐到她对面,看看她,再互相对视一眼,靠眼神的无声交流。
“吴小姐,你是小姐的朋友,这种时候就得你出马劝劝了!”
“你还是她贴身丫鬟呢,你怎么不去?”
“您也知道我只是个丫鬟,哪能劝得动主子,我家小姐可是把你当朋友的。”
“我这个当朋友的只觉得为了个男人不值得连命都舍了去,如今还是想办法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二人交流正酣,魏安然突然睁开了眼,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怎么说,如今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经事。”
吴杜若看了文雯一眼,似乎在说:看吧,你家小姐和我想一块去了。
文雯还没来得及瞪回去,就看见小姐走到了黑袍人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往地上一坐,就跟人聊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黑袍人显然没想到这女人受了打击,还能有心思跟他讲话。
“我想从这里出去,你有什么法子吗?要是有,你能不能告诉我?”
黑袍人眼睫低垂,没有理她。
魏安然只好继续跟他讲,“我们刚爬上山顶,就看到满地的毒物朝我们爬过来,我是因为被一条毒蛇咬了,昏迷了,才被人捉住的。”
“呵!”
黑袍人轻笑一声,“那都是你的幻觉。”
魏安然听到这句话,立马与墙那边的段东对视一眼,原来他们并不是真的遇上毒物侵袭,他们身上没有伤口,这一切都是幻觉。
造成幻觉的,应该是毒药!
蛮夷之地,几乎所有人都与毒药有关。
有擅长解毒的,也有擅长用毒的,还有专门采摘毒草药草与大夏商队换置东西的,更甚者,还有研究蛊术、巫术的。
而蛮夷的五溪,就是巫毒之术的发源地,无论是巫术还是毒术,皆由五溪的盘瓠蛮研习并传播开来,据传,毒谷的谷主斑君便是与这盘瓠蛮有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巫蛊文化被盘瓠蛮奉为神明启示,只有作为首领的邑君和作为继任首领的邑徒才能掌握。
所以作为这世上仅有的掌握着非凡毒术和巫蛊之术的人,邑君又怎么会轻易的死了呢?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众人皆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却见那黑袍人朝封门的巨石前跑,仰着头,透过上面的缝隙朝外看去,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外面的情形,周身散发出阴森的气场。
魏安然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一阵凄凉。
这么一想,她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魏安然这口气是为自己叹的。
谁知道到了黑袍人的耳中,竟然成了可怜。他回过头,目光阴冷地看了魏安然一眼,手渐渐地攥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