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没料到吴海会来觅尘轩。
见吴海在进门时迟疑,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他了,立刻松开魏氏的手,想上前请罪。
只是,魏氏突然拉住自己的手。
魏安然被她这般动作吓愣了,扭头看过去。
只见魏氏睫毛轻颤,秀眉紧蹙,一脸担忧。
魏安然心里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见魏氏扭头看她时,绽开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她走到吴海面前,径直跪了下去,行了一礼,“民女谢过吴大人。”
吴海掀开眼皮,手里拂尘一打,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
“咱家只是个传话的,担不起小姐一拜。你该拜谢的,是陛下。”
魏安然掩住心中悲痛,朝皇宫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拜完,魏安然直起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吴海。
“陛下仁慈,这般照拂我们母女。我们自愿捐出所有嫁妆,替皇上慰问边关将士,望您成全。”
听了这话,吴海愣了神,纵是他见过不少荣辱,也没听说过女人家捐嫁妆的事,如此气魄胸襟,吴海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也响起了大大小小的吸气声,如今都摒着一口气,生怕没听到吴海的回答。
站在吴海身边的楚三爷更是要晕倒了,他哪里想得到魏氏母女舍得做出这种事。
他已经和父母商量好了,等吴公公他们一走,这抬进觅尘轩的财物,轻而易举就能抬回去。
不过是当着吴海的面做做样子,既能保住官位,又能一分不少,不过是浪费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而已。
谁能想到,这魏氏竟然这般大方,全都捐到军中,这……这些宝物白银,再也回不到他手里了!
作孽啊!
真是作孽啊!
魏安然跪得笔直,脸上一派坚定,没有半分舍不得。
就算今天当着吴海的面,楚家把东西还回来,日后,定会十倍甚至百倍的要她母女还回去。
就算如今觅尘轩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人,也难抵那群不怀好意的楚家人,她母女二人怕是连命都难保。
与其为了这嫁妆与楚家人明争暗斗,伤神丢命,不如趁此机会全捐了出去。
一来捐给天家,楚三爷说什么也不敢有怨言。
二来,这是提醒皇帝的一支利箭,让他看看魏家女子的魄力,让他不靠托梦,也能记得魏家。
只有这般大动作,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才能让他记得她母女二人,她们在楚家才能得他庇佑的活下去。
吴海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后宫宠妃,天家宠臣,一朝赏,一朝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是头一次见捐身家的,从震惊中缓过来后,明白了魏安然的打算。
他看着魏安然,如今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却这般聪慧,这股子雷厉风行的劲,怕是不少当官的都比不过,再等几年可还了得!
吴海看向魏安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佩和洞悉。
他俯下身,拂尘搭在胳膊上,“小姐,老奴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决定了?”
魏安然双手捧上十万两银票,“民女与娘亲虽是草芥,却备受陛下蒙阴。边关将士条件艰苦,民女愿将这些全数捐出,聊表心意。”
吴海双手扶她起身,“小姐和夫人大义,老奴必将此话原封不动上达天听。”
“多谢大人。”
吴海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冷冷地落在楚三爷身上。
“楚大人。”
“下官在。”楚三爷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妄动。
吴海轻哼一声,冷冷地看了他很久,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地说。
“能有这样好的女儿和夫人,真真是你的好福气啊!”
楚三爷飞快地点头,语气谄媚又急切,“是,是下官的福分。”
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咬着牙笑着,这副表情就是在向吴海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亏待魏氏母女。
站在后面的楚老夫人已经站不稳了,被丫鬟婆子们搀扶着,欲哭无泪。
她的宝贝啊!
没了!
全没了!
那可是他们楚家大半的家产啊,就这么被那两个贱蹄子捐出去了,还得了皇家庇佑。
肯定是那个小贱人的主意,她怎么敢啊!
真恨不得来到天雷劈死她!
“你们几个,把东西送到别苑。”
“是。”
吴海走到魏氏面前,行了个见面礼,然后转身离开觅尘轩。
跟在他后面的楚家众人,对这场景更是接受不能。
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吴公公!
宣旨的时候,对着楚三爷都没有好脸色,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民妇魏氏行礼,他这是趁机敲打楚家人吧。
——你们楚家我一个也瞧不上,我尊重的只有魏氏。
魏安然在院中站了很久,久到地上的影子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她看着最后一箱嫁妆被抬出觅尘轩。
她觉得久违的轻松,烫手山芋送人,自己和母亲又能得到几年安稳的时间。
“小姐,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杨嬷嬷没忍心看,全搬完才走出来,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差点流下泪来。
她还觉得小姐那招使得巧妙,让三夫人的嫁妆又回到觅尘轩,哪知道三日期限后,她也摸不着魏家的物什了呢?
“嬷嬷,笑不出来的该是他们,而不是咱们。”魏安然朝东鹤居的方向笑了一下。
“老奴只是舍不得……”杨嬷嬷抽抽搭搭地说,“这些,这些是咱们魏家的东西,以后还要留给小姐做嫁妆呢。”
魏安然笑着摇摇头。
她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只能求几年的安稳过活。
人生在世,有舍才得。
她要是舍不得钱财,那最后就会舍了觅尘轩的命。
她只有逼自己舍得,才能活命。
——
锦怡苑。
秦氏进了屋,往那美人榻上一靠,就抚着额角说头疼。
林姨娘让丫鬟去煮参茶,自己走到秦氏身后,帮她轻轻揉着额头。
没揉多久,秦氏突然起身,急切地说:“赶紧打我一下。”
林姨娘:?
“快啊!”
林姨娘摇了摇头,“夫人,正如您亲眼所见,那嫁妆的的确确是被人抬去别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