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菲的指导下，景尧开始用终端查找资料。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一穷二白，这份离婚协议内容也很少，没有提到什么财产分割的条款，就简单明了地说到解除两人婚姻关系，他很快就看完了。

“咦，你在看什么？这是离婚协议？”肖菲凑到他旁边：”你要离婚啦？不过也是，你都已经升到A级了，可以找到更好的。”

“更好的什么？”景尧随口问道，一边继续检查协议，他已经将这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三遍了，都没找出有什么潜在的漏洞，这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离婚协议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对方难道真的只是想和他简单地离个婚。

“当然是雌君啊，你现在可是A级，重新娶个贵族雌虫没有一点问题。嘿嘿，哥，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

“哦，没兴趣。”

“就这两张纸，你都看了两小时了，还没有看完吗？”肖菲无聊地支起腿，问道。

“他们给我的这份协议里，除了提到结束婚姻关系，他们还会额外支付我五百万星币的赔款。”

“五百万？这么多！”肖菲嘴长得能吞下一个鸡蛋：“还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

“是的，你不觉得奇怪吗？”景尧语气平静，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

“哪里奇怪？”肖菲语气更加天真无邪：”你是说他们主动提离婚吗？他们应该是不知道你升A级了吧，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提离婚的。“

“......”景尧顿了一顿，才开口说道：“我把西泽......弄成这样，他们难道一点都不想追究我的责任？”

“噗，”肖菲笑了：“哥，你真的变傻了。西泽可是你的雌君，放在以前你都不会有事，更别说你现在是A级。”

景尧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肖菲一口一个“A级”，听着十分不舒服。

“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不用去监狱？”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放心吧，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肖菲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你受伤了，他可能会有事了，这也是他们愿意赔偿你五百万星币的原因，就是想息事宁人，早点把事解决了。”

景尧这才想起来，死盯着离婚协议看，把最根本的婚姻法都忘了看了。

看到搜索结果，他这才发现，这个社会雄尊雌卑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比如，雄虫可以鞭笞雌虫取乐，雌虫却不能伤害雄虫。雌君和雌侍的工资要与他们的雄主共享。离婚后，80%的婚内财产都归雄虫所有。

这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让景尧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下你信了吧。”肖菲看到景尧震惊的表情有些好笑。

听到自己“无罪释放”，景尧如释重负，彻底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像扎上了一根刺，横竖不舒服。

“好啦，签字了。”肖菲递给他一支笔。

既然西泽已经签好了字，想必他的诉求就是离婚，本来原身对他就颇有亏欠，景尧自然尊重他的意愿。

景尧拿起协议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好字，又起身把协议送回去。

“......离婚后，西泽会怎么样？”景尧迟疑了一会，才问。

“他就回家了呗，哦，不对，他回不去，他们家族已经宣布他不再是斯沃特家族的虫了。而且他虫翅也没有了，也不可能待在军队。哎呀，你管这么多干嘛，他家那么有钱，五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你升到A级了，就算离了婚娶一只贵族雌虫也是轻而易举了。”

“离婚了我也不打算再娶。”景尧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可能的，离婚后的虫都要接受帝国安排的相亲，直到你娶了一只雌虫为止，如果你一直相不中，虫帝就直接给你指婚了。”

景尧对帝国这种包办婚姻的做法十分不满，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雌虫也要相亲吗？”

“对啊，西泽也会相亲的，不过就算他是S级雌虫，但结过一次婚，没了虫翅，还被家族赶出门外......B级贵族雄虫肯定看不上他，C级雄虫的精神力也无法抚慰S级精神力□□，呵，应该只能看看能不能凭脸当雌侍了。”肖菲的语气很轻松，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

景尧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两只虫继续走着，忽然，前方爆发出了吵闹声。

“阁下，您的雌君此时出现了脑部出血，情况十分紧急，需要立刻进行脑部手术，这里是手术同意书。”

“你们别想骗我。我只不过是今天抚慰他时，小玩具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头，雌虫体质这么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脑出血。你们这黑心医院，只想骗患者的钱，我要投诉你们。”

“阁下，您的雌君刚从战场上回来，脑部旧伤未愈，今天又受到重物敲击，所以才会这样。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尽快签字。”

景尧继续走着，并不想管，但经过他们的时候，肖菲开口了。

“还小玩具，能打进医院的，一定是大家伙，真是狠呐。”肖菲吐槽。

“小玩具是什么意思?还有大家伙?”景尧以为这是什么加密语言。

“这是生活常识，你都也能忘。雄虫对雌虫进行抚慰时，会用一些玩具助兴。”

“既然是助兴，为什么还会受伤?”景尧不解。

肖菲嘿嘿一笑：“当然是助雄虫的兴，看到强大的雌虫跪在为自己‘折服’，雄虫会产生油然的快感。不过雌虫的恢复力很强，不管怎么打，三五天就能恢复，刚刚的雄虫的确是过分了。”

景尧呼吸一窒，脑海中自动浮现了那张戴着呼吸面罩、脆弱的面庞。

“所有的雄虫都喜欢这样吗?”所有的雌虫都要面临这样的命运吗？

“你不懂，这叫情趣。”肖菲笑嘻嘻地说，仿佛为了迎合雄虫，其他都不算什么，也根本没意识到这对雌虫来说有多残酷。

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忽然就紧了，景尧停下脚步，抿着嘴，一言不发。

“怎么了？”肖菲好奇地看着他：“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啊，反正法律都说了你无罪，而且雌虫都没说什么，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又开始了吵闹。

“这手术费用怎么这么贵，你们就是看我不懂想坑我。”

“这个手术需要我们几名专家同时操纵几台微型机器清除脑内的血块，所以费用会高一些。如果拖下去，血块会越来越大，手术难度也会越来越高。”

“这……雌虫体质不是很强吗，他说不定能自己恢复。这一台手术的钱，都够一台飞行器了。”

“阁下，请您慎重考虑，脑部出血自愈率很低，只有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好像……”

“所以，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景尧转过头，一字一句地说，漆黑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一道寒光，五指一合，两张平滑纸瞬间变成了纸团。

景尧转身，拨开围成一圈的医生，一脚踹在了雄虫的腰间，瘦弱的雄虫飞出去三米远，倒在了地上。

雄虫在地上呜哇乱叫，痛到起不来。

气氛瞬间凝固，周围一片安静。

景尧的靴子踩在了雄虫的脑袋边：“你签不签?不签就让你变成你正躺在里边的雌君那样。”

“签，我签。”

景尧从医生手里拿过手术同意书和笔，蹲下来，举到他面前。

雄虫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哭得眼睛都睁不开，只看了大概位置，就哆哆嗦嗦把名字签上了。

“喏，去做手术吧。”景尧将签好字的同意书递回去：“这么简单的事，就不要搞那么复杂了。”

医生楞了几秒，将同意书递给护士，纷纷走进手术室。

接着，景尧走到护士面前，面色和蔼地问：“你们这里能打印文件吗?”

得到可以的答案后，景尧就跟着护士走了。

肖菲在后边小声嘟囔：“切，搞了半天，不还是要签字，装什么装。”

*

重新回到西泽的病房，西泽的雌父和弟弟正站在门口，嘴唇在动，似乎在商量什么。

离他们四五米时，艾顿一转头，发现了景尧，手里捏着两张纸。

艾顿脸色微微一变，走上前：“阁下，您如果确认好了，用终端和我们说一声就行了，我们过去取，不必劳烦再跑一趟。”

景尧看向窗户内，西泽已经醒了过来，半坐在病床上，呼吸面罩也摘了，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

浅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照射下，散发着暖暖的光，蓝色眼睛像清澈透亮的湖泊，眨一下眼，就泛起阵阵涟漪。

见到他来，西泽似乎是想起身，景尧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咳，不用，这事终端说也不方便。”景尧摸摸鼻子：“那个离婚协议我考虑好了。”

“好的，签好字的协议交给我就行，我会去处理的。”艾顿伸出手准备去接他手上的纸。

景尧后退一步：“不，我考虑的结果是不离了。”

艾顿一愣，连忙道：“阁下，如果您对补偿条款不满意，我们还可以继续沟通。不过另加的费用，我要过段时间才能给到您。”

“不是钱的问题。”景尧轻轻叹口气：“西泽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我要对他负责。”

既然他获得了重生，选择延续这具身体的生命，自然，也当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完成其未尽之事。

艾顿皱了皱眉：“阁下，如果您真如您所说的高尚，西泽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根据律法，您身为他的雄主，所做之事，皆为合理，您没有做错什么，又何谈负责?”艾顿语气十分平静，但景尧感觉到了平静底下蕴含的一丝怒气。

也难怪，任何一只虫见到自己的虫崽被一只逼成这个落魄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愤怒吧。

“我身为帝国公民，没有视他虫为虫，为生命，为了自身利益不断利用别虫，这是我身为虫的失责。”

“他身为我的伴侣，我没有给他尊重，反而伤害他，逼迫他，这是我作为伴侣的失责。”景尧转头，恰好与病房里的雌虫对上了眼神，蓝色的眼睛微微瞪大，眼光流转，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景尧有一瞬间失神。

“您何不尊重他的意愿，放他离开?”艾顿咄咄逼人，在他眼里，这只雄虫不过是伪善的托辞。

“实话和您说了，斯沃特家族象征着权力与高贵，斯沃特成员独一无二的金翅更代表着家族的荣誉，而如今，有一对金翅被挂在了收藏室供富商消遣，这是他被家族驱逐的原因。违背他雄父的意愿，执意与您结婚，这是他被雄父厌恶的原因。”

“这五百万是我目前能瞒过家族和他雄父动用的所有星币，再多我也要些时间才能弄到，我们能给您的，最多也就是这五百万星币，不会有更多。所以，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只没有家室的普通平民，一只失去翅膀的s级雌虫。就算这样，您也不愿意抛弃他?”

“他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选择了我，我当然也不能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放弃他。”景尧认真地说。

见艾顿仍是半信半疑，景尧继续说：“而且，就算离婚，西泽他现在这样……就算嫁给其他的雄虫，会比在我身边更好吗?我至少可以向您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他，不会□□他，我会尽我所能弥补我的过失，让他待在我身边成为最好选择。”

紧接着，景尧拿出两张新的两张纸，递给他。

艾顿接过，低头看起来。

这份协议与上一份基本一致，少了五百万星币补偿的赔款，少了西泽的签名，多了景尧的签名。

以及，签名下方的时间在——三个月后。

艾顿猛地抬头。

“这是我的诚意。”景尧说：“但他在恢复如初前，我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把原主曾经做过的孽一同还清，他才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

艾顿目送着景尧离去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明。

直到背影拐个弯，再也看不到，这才举起终端，问：“你都听到了?”

病房里的雌虫微微点头。

“他重新签字的那份协议书的日期要三个月后才能生效。”

“……我知道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

“他说的其实没错，我得知他今天升到了A级，他的确是你最好的选择。”艾顿叹口气：“而且就算离婚后，我能动用关系去除你在婚配系统里面的名字，停止你的相亲。但以你的等级的雌爆，药物和B级雄虫根本无法完全压制。”

而A级雄虫是帝国稀缺的宝物，就算以艾顿公爵的能力，也很难绕过家族和雄主的视野。

“我明白……对不起，雌父，我让您失望了。”西泽的手死死地攥住被单，都能看到上面浮起的青筋。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不用向我道歉。而且，谁年轻时没犯过错，但最重要的是，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西泽，你是我最骄傲的虫崽，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不要相信雄虫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知道了，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