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问过，娟丫头的堂姑也没讲过，程筌在此之前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直到一整套的运动服做下来，她才意识到，娟丫头识数不识字。
恍然大悟，以她的情况，肯定是没上过学的。
等到晚上目送娟丫头回了家，程筌靠在门上，想想都替她难受：“这样好的脑筋，要是上学的话，成绩肯定很好的。”
记性好的要命。
所有的尺寸，她跟姐姐还要拿着纸一个一个对照着看的，可她只看了一遍就全都记在心上了。
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不识字，这出门哪能办啦，公交车都不会搭……”
虽然她也没搭过，但那是因为她不用去远处，上学也好上街也好，走着去最多也只要十几二十几分钟，用不着搭公交车，再讲站牌上的字她可都认得。
突发奇想，拉着程筝问：“姐，你讲我能教她认字吗？”
也是才反应过来的程筝被程筌说得心里酸酸的，又听到她这么问，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她也讲不好，就是觉得一定要小心点讲话，不要叫人伤心了。
那还用讲。
程筌立马来了精神：“那我每天教她十个字。”又想了想，“不，十个太多了，五个，算了，三个字吧，从一二三开始。”
一天哪怕只认识三个字，一年下来也上千了，别的或许不行，但妈画的连环画肯定能看懂，出门的话，也绝对不会走丢的。
程筝就给她出主意：“还是从名字开始吧！”
好主意。
程筌扭头就忙活了起来。
做字卡，又从床底下把一年级的语数课本都翻了出来——幸好没卖掉。
甚至还打算自己掏钱给买描红纸，只是等到一切就绪，也要开学了。
董琴南特地跑了趟程筝和程筌就读的陵城四中，把当时给她们三姐妹改名字时拿到的户籍证明和派出所出具的更名证明交到学校，然后等学校比对后开具《非冒名顶替证明》，把户籍证明跟《非冒名顶替证明》提交给教育厅，教育厅审批通过后就可以修改学籍信息了。
到了报名这天，董琴南带着程笳报名回来，准备好挂历等着程筝程筌回来好给她们包书，可一等就是小半天，差不多快到中午的时候，程筝程筌才背着新书包回来。
程筝看着还好，程筌却蔫头耷脑的，一进门就撅着嘴巴告诉董琴南：“妈，我运气太不好了，我们班的班主任就是小说里讲的老小姐，盘着头发抿着嘴唇，这里，”
丢下书包指着眉心，“这里有一条这么长这么深的皱纹，一看就知道凶的不得了。真的，头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要求我们班的女同学留短头发的不能留刘海还不能超过耳朵，留长头发的不能超过25厘米，而且只能扎单马尾，像我这样的双马尾不行，像筝姐这样盘起来更不行……”
董琴南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话讲的。
她好像不记得从前也有这么一回事儿了。
而且，“小说里讲的老小姐”？
她应该是给程筌开过家长会的，但压根记不起来是不是老小姐了。
至于发型，程筌趴着呢，就去看程筝：“为什么不能超过25厘米啊！”
程筝也不知道，她们班没这个要求，否则她也得剪头发。
程筌再抬起头来，眼眶都是红的：“班主任讲头发留太长会变笨，还讲女同学上了初中本来就没有男同学聪明，再留长头发就更笨了，全都得倒数，可我不想剪头发。”
这叫什么话，董琴南听着很不舒服，但又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讲老师瞎讲吗？
看了看程筌的双马尾，别讲，这都过腰了，肯定不止25厘米了。
只好劝她：“头发这种东西，剪了还会再长的，而且长得可快了，咱们听老师的好不好？等回头咱们念大学了，想留多长留多长，想染想烫也都随你。”
不过这25厘米要从哪里算来着？
头顶？
需要这么精确的吗？
程筌就想到妈和姨妈舅妈大姆妈姑妈她们每年过年都烫得老高老硬的头发，又想到晴晴舅妈的大波浪，连连摇头：“我不要。”
难看死了。
叹了一口气：“总算没让我们都剪成学生头。”又喊程筝，“姐给我剪吧！”
董琴南这才想起来三姐妹小时候几乎没去过剃头店，都是相互给剪头发的。
至于她自己，除了过年烫把头之外，也几乎不会去剃头店，等头发开叉了，咔嚓一剪刀剪掉一拃就行了。
董琴南对头发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剪就剪了，但程筌显然不是。
小人很把细自己的头发，拿牛皮筋把一拃长的头发箍的跟个金箍棒似的，收在了新发的初一上半学期的语文书里。
“你这是……做什么？”程筝目瞪口呆。
“做书签。”程筌咬牙切齿。
程筝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丫头好像越来越爱漂亮了。
……自己不也是么！
前天去买回力鞋，妈看中了小皮鞋要给她们买姐妹鞋的时候，她可没用力拒绝。
明知道不可能穿到学校去，也就是说除了上兴趣班，根本穿不到几次，可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拒绝掉。
她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穿过小皮鞋了。
小时候妈还给她买过小靴子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好在她的衣裳鞋子都可以留给妹妹们穿，只要她穿的把细点，别把皮蹭掉了就好了。
这样想着，程筝把发散出去的心思收回来，重新落回书本上。
听说暑假二中三中都给初三年级补了整整半个月的课，然后他们学校的好多家长听说后，也给学校提意见，让学校也补课，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补……
反正她听班主任那意思，是相当不满意学校的决定的，还讲明天开学第一天就会进行摸底考试，只要名次下降了的都会请家长。
她多少也有点忐忑。
好在这个暑假没有懈怠。
虽然因为要学古筝确实分了心，但因为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做题背书的时候不用再担心爸什么时候闯进来……心定了，干什么都稳了。
至于说女同学上了初中就没有后劲……反正每个老师都是这么讲的，对不对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是对的吧。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努力。
这种时候，乖就没用了，要凶，要狠。
不想学也要学，逼着自己学。
不这么逼自己一把的话，根本没办法定下心来念书的。
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要讲从前是担惊受怕，那现在就是娇奢放逸。
也需要抵抗，压着自己不去看漂亮裙子不去照镜子，才能保证好的学习状态。
以这样的斗志去参加摸底考试，程筝考了班级第二。
松了一口气。
成绩出来了，有悲有喜，同学们应该没心思缠着她问为什么要改名字了，那么这件事儿也就过去了……
程筌乐坏了。
虽然比不上姐姐，只考了班级第十一名。
可分班的时候她是第十二名。
“唵嘛呢叭咪吽，不用叫家长了！”
关键更可乐的是原先的十一名考了第十二，告诉董琴南：“那个姓翟的肯定要气死了，他只比我低两分……”
董琴南就跟着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她还没被叫过家长的。
丢下书包的程筌已经抱了程笳：“喂，小不点，听说你在幼儿园很得意嘛，天天换着漂亮裙子穿，小朋友们都可羡慕你了对不对？”
程笳笑得眉眼弯弯，抱着二姐的脖子连连点头，学她说话：“小朋友们都可羡慕我的漂亮裙子了。”
哪怕小家伙压根不知道“羡慕”是什么意思。
董琴南不免诧异，问程筌：“你怎么晓得的？”
她每天接送都不晓得。
程筌就瘪了瘪嘴：“我们班的石磊，他妹妹跟笳笳一个班……”
低头问程笳：“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石淼的小朋友？”
程笳眼睛一亮：“淼淼。”
石淼！
董琴南心头一跳，这小人可是小丫头最好的朋友。
去年……不是，那年要不是有她，小丫头在不在的都还是两说。
从程筌手里接过程笳。
并没有察觉到董琴南额头冷汗的程筌顺势拍了拍程笳的小屁股，给她拽了拽身上层层叠叠的漂亮裙子：“就是你讲的这个淼淼，我听他哥讲她已经在家里哭了两天了，要她妈妈给她买蛋糕裙。”
啊！
程笳瞪大了眼睛。
董琴南很想说自己可以给她做一条的，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程筌扒拉着程笳身上的蛋糕裙，真的很好看，但她应该穿不出去的……吧。
又告诉董琴南：“石磊妈妈也来我们家摇过羊毛衫，她认得我们。”
董琴南恍然大悟，估计接送孩子的时候还碰过面，只是她没认出来而已。
颠了颠手里的程笳，亲了亲她的面颊：“等你上小学了，淼淼妈妈同意的话，你请淼淼来我们家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程笳连连点头。
不免着急：“我明天就要上小学！”扳着手指头数给董琴南听，“请淼淼来家里玩，还有零花钱……”
说完还晓得扬着脸朝程筌笑，又拉了程筝的手：“零花钱都给二姐、给大姐，笳笳只要一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