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琴南接到电话急匆匆赶过来,老远就看到了等在楼底下的程云松。
捏闸喊了声“大伯”,就急急问他:“程筌怎么样了?”
程云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筌是谁,心里也有点怪这个弟妹这事儿办得糊涂。
大人的事儿,怎么好把小人牵扯进来呢!
可事情已然如此了,当务之急就是先让爸妈把气消了。
松了松眉心:“爸妈怎么可能跟孙女一般见识,但二老想让你把名字改回来。”
董琴南抿了抿嘴唇,没有作声,停好自行车直奔前公婆家。
一进门,就见昂着下巴的程筌被徐建英揽在怀里,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又去看程鹏,就见他正坐在前婆婆跟前的小凳子上给自己使眼色,彻底定下心来。
这才看向上首的二老,喊了声”阿叔阿姨”。
“建英,这就是你说的明事理。”上首坐着的史秀兰一听这声称呼,不禁冷哼了一声,看向徐建英,“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连我都瞎了眼睛,你会看错人,也不稀奇。”
始终未发一言的程学水直到看到董琴南,这才敲了敲水烟烟斗,叹了一口气,朝她摇了摇头:、
“琴南啊琴南,你嫁进我们程家十六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媳妇,可你看看你办的这几桩事儿,先是招呼都不跟家里打一声就偷了户口簿把婚离掉了,现在又教唆小人来家里偷户口簿改名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伐啦,这是要吃枪子的呐……”
说着又摇了摇头,只剩下叹气。
董琴南低下头:“阿叔,户口簿这事儿是我的错……”
话音未落听到身后的程筌还在“不是”,把手伸到背后朝她摆了摆,继续往下说,“确实是我让程筌来拿户口簿的,这点我认,你们要报警我也没话可说。但是离婚这个事,这是我和程法松两个人的事,我不觉得需要跟你们二老打招呼。”
“董琴南!”史秀兰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跟木头人一样的二媳妇竟然还有这样的口齿,气得捂住胸口,“你还是人伐啦?你讲的还是人话伐啦!”
“我们家法松哪里厢对不起你了啦!为了你,铁饭碗都丢了,房子也没了,三十几岁马上要做公公的人了连个窝都没有,就这他也没有讲要休了你。”
“还有我们老两口,又哪里对不起你了啦,背着云松孝松补贴你的还少哒!你个得福嫌轻的混账东西,还要在小人面前胡说八道,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的啊!把我们老程家的面孔放在脚底下踩,对你董琴南到底有什么好处啦!”
“阿姨。”董琴南摇了摇头,“我一样丢了铁饭碗没了房子,你这话我当不起。”
“再有当着鹏鹏爸妈的面,补贴这话我也不能认,自打结婚,我没见过你一分钱的补贴。”
“当然,你补贴给你儿子,让他拿去吃老酒赌钞票去外面潇洒,这又是一回事儿,但这事儿跟我不搭嘎,我跟我家小人总归没有花过你一分钱,这我必须要讲清楚。”
“至于你讲的‘福’,”董琴南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以为我在享福,那程法松以后喝醉酒发酒疯的日子还在后面,发起疯来打人的日子还在后面,伸手向你要钞票还赌债的日子还在后面,你的福气还在后面的。”
“你!你还有脸皮讲!”气得嘴唇皮都在哆嗦的史秀兰指着董琴南的鼻子,“我家法松为什么会去吃老酒会去赌钞票啦!他从前碰都不碰的好伐,还不是因为你连生三胎都是毛丫头,他心里苦的呀!他心里的苦谁人晓得,不吃酒不赌钞票,你是要逼他去寻死是伐啦!”
史秀兰抹了把眼泪:“好,离了也好,早该离的,回头我就给我家法松讨个黄花丫头,给我们老程家传宗接代,给我家法松养老送终!但是你董琴南,你今天必须把我家三个孙女的名字给我改回来!颖子、番子、念子,一个都不能少。”
“这不可能。”董琴南怎么可能让步。
”好好好!”史秀兰蹭地站起来,“那你给我等着,你信不信我一分钱抚养费都不准法松出。”
”信。”董琴南点头,这有什么不相信的,“但阿姨你也要相信,他敢不掏抚养费,我就敢去派出所,去化肥厂,去你们二老的单位,好好讲一讲这个道理。既然你们二老放着老脸都不要,我还要什么面孔。”
说着回身牵了程筌,径直往外走:“阿叔阿姨,我们就先回去了。”
“妈。”程筌紧紧攥着董琴南的手,直到下楼后才感到后怕,“他们不会真的去派出所吧!”
“没事儿,有妈呢!”董琴南给她捋了捋刘海。
程筌吸着鼻子:“要是警察叔叔来,我跟他们去。这是我的主意,他们别想栽赃你。”
董琴南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害怕警察上门,而是再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很有问题,一字一句地跟她说:“你是小人,你考虑不周到这是正常的,但我是大人了,你们犯的错,责任肯定在我。”
不想看到程筌自责的样子,揽了她的肩膀催她上车:“知道哥哥喜欢什么吗?回头我们得去你大姆妈家赔礼道歉去。”
心里存着事儿,董琴南当晚就带着姐妹三人提着礼品登了徐建英家的门。
给这一家子赔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尽到做大人的责任……”
“我明白的。”徐建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董琴南的胳膊,“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建英姐,”董琴南骤然落下泪来,“这些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三个月子全靠你忙前忙后,小丫头生下来,那么冷的天,尿布都是你给我洗的……多少次我老着脸皮问你借钱,你就算写借条借也要借来给我……”
徐建英被她说得也是鼻子一酸,掏了手捏子给她擦眼泪:“你就没帮过我?我生完鹏鹏没有奶,是你把他抱过去养到七个月,那七个月里我一夜到天亮,你有睡过几个整觉?还有鹏鹏从小到大的毛衣线裤,也都是你织的摇的。差不多的小人走出去,哪个有我家鹏鹏穿的体面……”
妯娌两个就差抱头痛哭了,程云松在旁边看着,眉头皱得铁紧,一根香烟接着一根香烟,那边程鹏已经眨着眼睛把姐妹们带去了自己房里。
戳着程筌的额头讲她:“你啊你,你不是很机灵的吗?没见我爸拿鸡毛掸子的屁股打我啊,那就是装装样子的,一点都不疼,你没见我妈眼睛都没眨一下啊,你冲上来干嘛你讲你。”
“你要早把户口簿扔门口就跑掉,我就讲它自己长腿跑回来了,这不就行了。你不认我不认,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你傻不傻你!”
“你才傻呢!”程筌瞪了他一眼,“你当爷爷奶奶大伯大姆妈跟你一样傻,我们的新名字还在上面呢!
”对了!”程鹏眼睛一亮,“改的什么名儿?我还没看呢就被奶奶收走了,是鸟吗?”
程筌就“哼”了一声:“鸟还是留给你新二婶给你生的新妹妹吧!”
隔壁徐建英也在跟董琴南说私己话,还特地找了个由头把抽得家里乌烟瘴气的程云松赶了出去,就这还不放心,又把董琴南领进卧室去,开着房门跟她讲:
“琴南啊,跟你讲句心里话,这两天我想了又想,你离婚,其实我这心里是帮你松了一口气的。”
“二叔这人……我讲句不该我这个当嫂子的讲的话,想改好啊,难的。”
“吃酒还好讲,可这赌,我跟你讲,这嫖啊赌啊的,这两个沾上哪一个都没救。你想想,但凡是个有救的人,哪能会去碰这个啦!”
“所以我讲,离了他也好,起码三个丫头不会有样学样,被他带坏掉。”
“我跟你讲,我都不敢叫你大伯知道,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是伐,我们么,总归是外人喽,我也就跟你讲讲,我已经在拿二叔教训我家鹏鹏了,他也十三岁了,有的事也该懂了,让他自己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他二叔走的路,这就是走了邪路别妻离女的下场……”
董琴南有些怔忡。
三个丫头倒是没有被带坏掉,就是除了早早就招了女婿的大丫头,二丫头跟三丫头都不肯结婚……
为此父女见面就跟生死仇人一样,她跟程法松为了两个丫头的终身大事也是打不完的架。
她虽然也盼着丫头们结婚,但她并不认可程法松宁可结完再离也一定要先结婚的观点。
“我程法松的女儿怎么能不结婚!”
这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孔么,又哪里考虑过女儿是不是真的幸福。
再来一遍……结不结婚的她也不想了,只想她们三姐妹都能幸福。
幸福也不一定要结婚是伐啦!
从徐建英家出来,董琴南想到稀里糊涂的重生,讲给三姐妹听,也是讲给自己听:“有捷径么,谁不想抄个近道。但你们大姆妈讲的对,这个世道,想做个正派的人很难的,稍不留神就拐到邪路上去了,所以我一定要引以为戒……”
程筝听着就看看妈看看二妹。
程筌就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儿,虽然她只认连累程鹏的错,不认偷拿户口簿的错,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也要引以为戒。”
以后做事情,还是要前后多想想,考虑周全。
“我也要!”
乖乖趴在董琴南肩头的程笳赶忙扭过身来大声道,逗得董琴南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面孔。
程筌捏着她的小手晃啊晃:“你知道我们讲什么嘛你就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