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这一天行程非常满,先是到草原后去给皇阿玛请安,后又和兄弟们寒暄,往返的路上还不时遇到几个大臣,晚上则是接风宴,可以说就没怎么闲过,这会儿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好好休息,结果刚到帐篷前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那。
说实话,四爷第一眼看去真的没认出这是谁,还是苏培盛机灵,借着请安的方式把名字点了出来,这才让四爷知道原来这是武氏。
“外头风大,快些回去吧。这几天舟车劳顿,想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这段话说的还是很体贴的,在四爷看来这是对自己后院女眷的宽和,而在武氏看来却觉得这是主子爷对她满意的表现,因此笑容更盛。她本就长相浓艳,这么一笑更显娇媚。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满心可惜,觉得这武格格实在是运气不好。
自从六月出了那事后,后院的格局就开始悄悄改变了,虽然主子爷又重新去了东院,一切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但前院跟着主子爷时间久的都知道,侧福晋那儿怕是没法东山再起了,也因此不少人都在猜哪位会是新起之秀。武格格这出要是放在平时指不定能成,可惜她来的时候不对,这大帐里已经有个人了。
正想到这里就见大帐被人掀开了,众人一看,却见是乐仪走了出来。
话说今日刚要到木兰围场的时候,乐仪正好和四爷在一处,又说起了洗漱的事情。
马车赶路要想洗澡那是不行的,最多就是打点热水擦洗一下,这对乐仪来说真是天大的折磨。而到围场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进帐篷了,就有地方洗澡了啊!这怎么不能让人高兴呢!
四爷看见她这样高兴就问了几句,乐仪因为这几天和他的相处,对四爷也不太设防了,见他问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她高兴了,又一直在盯着马车外面看,就错失了看见四爷表情的机会。
乐仪满脑子都是“洗澡”这件事,以至于她忘记了在阶级分明的清朝,格格的营帐其实不大,想要洗浴也可以,但难免觉得局促。而四爷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皇子,对格格营帐规格如何不太了解,但也知道估计不算好,可看乐仪这样高兴也不想扫兴,反而是私底下吩咐了王桂,叫他领着乐仪直接去自己的大帐。
而这也就导致发生了,四爷和武氏在外面说话时、里头的乐仪觉得外面有人、怀疑是四爷回来了就掀开帐篷走出来,这样的事。
乐仪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四爷安排的,看见她当然不会惊讶,只是看她穿得轻薄就说:“怎么自己出来了?好歹外头罩件披风,草原上夜间风大,你再冻着。”
“我只是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觉得是爷回来了,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武格格也在。”
乐仪刚刚小眯了一会儿,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说话都带着笑意,这么一个眉飞眼笑的佳人立在透着昏黄亮光的大帐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幅盛景。只是这画面看在四爷眼里是心生快意,看在武氏眼里却是烦躁与厌恶。
四爷本来就累了,看乐仪这样站在风里就更不想多耽搁了,挥了挥手就进大帐去了,走的时候还顺手牵走了乐仪,而武氏就被这么被留在了外面。
乐仪进去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其实没有恶意,但此时好事被阻的武氏可管不了这些,在她看来这就是乐仪小人得志,在她面前炫耀。大帐前有来往巡逻的侍卫,还有跟着主子们的奴才,武氏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踩在了地上,一时间又气又急还不能埋怨,一口郁气就这么闷在了胸口,撑得她浑身颤抖,亏了靠着丫鬟才站的稳稳的。
外面武氏是怎样的心情乐仪猜得到,此时也很无奈。皇子大帐规格不小,用的帐布也是好几层,坐在最里面只能隐约听见外面有声音,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掀开帐子看一眼外面,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今天过后,武氏只怕要恨上她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多想也没用,只能后面提醒身边人多留意一点武氏了,这会儿还是吃饭最重要。乐仪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小废柴,这一天天的感觉什么也没干,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想着想着她晃了晃头。
四爷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坐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走神,“想什么呢?”
“想自己好像挺没本事的……”话没说完人就愣住了,一回头发现四爷也是一副双目微瞪的惊讶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乐仪知道自己的性格其实是挺慢热的,和一个人不熟的时候,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整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清冷。但相处久了、成为朋友后,她隐藏的话痨属性就会冒出来。这也就导致乐仪中学的时候,一个关系很好的转学生朋友吐槽她,说她的性格反差太大了。
这几天她和四爷相处时间还挺长的,四爷呢又是个博学强识的,乐仪无聊的时候看书遇见不懂的就会请教他,四爷也乐得教,这么一来二去,有时候不用乐仪开口四爷也会讲些外面的风土人情给她听,两人的情谊也比之前深厚了。
而这么一深厚就导致乐仪的另一个性格特征开始显现——那就是顺杆爬。
乐仪现代二十几年的生活不说多么顺风顺水,那也是被爱环绕着长大的,亲情、友情一个不缺,这样的成长方式养成了她关系越好、相处越随意的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有好有坏,但乐仪也不是完全不懂分寸,所以一直以来都没出什么事。
而在进入清朝后,哪怕乐仪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可书本看见的和亲身体会的永远是两回事。她知道四爷是皇子,所以最初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小心,可这个人确实很有人格魅力,通俗点说就是看着是个好人,不自觉的,乐仪的心理戒备慢慢消解,说话做事也开始变得随意,从她不自称奴才就能看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乐仪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不设防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幸好今天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话,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真是想都不敢想!乐仪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能这样了。
带着说错话的懊恼,乐仪抿起了嘴,又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在哀求四爷别把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四爷一开始听见乐仪的嘟囔确实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主要是因为很少有人会用“没本事”形容自己,特别是在他面前,因此一时失语,可惊讶过后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了,也顺意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反而问起其他的事,“晚膳用了么?”
“没有呢!”四爷不继续刚才的话题让乐仪很高兴,顺着他给的台阶就下了。
“还没有?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用膳?她们也不劝着些?”四爷不太高兴,本来这只是个随便找的话题,没想到得到了令自己意外的回答。在他看来,乐仪固然有错,可错处更大的是底下那些伺候的,她们的用处就是服侍主子,为了让乐仪过得更舒坦还特意多给了几个奴才过去,可现在却连照顾主子用膳都做不到,那要这样的奴才做什么?说着就喊苏培盛。
乐仪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引起这么大波折,也有些慌张,慌乱间就紧握住了四爷的手,这动作一下子就将四爷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乐仪身上。
苏培盛一直在外面候着,主子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想要那么多人进去打搅他和格格,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外面站着了。谁能想到才过了没多久主子爷就叫人了,听着语气像是不高兴,这让苏培盛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进了大帐。
乐仪见苏培盛进来顿时感觉不好,她现在虽然能接受别人的跪拜、伺候,那是因为她晓得只有这样她的行为才不会显得怪异,可此时的她还没办法看别人因为自己受罚,还是因为吃饭这样的小事。
“苏培盛,传膳。你想用什么?这些天没怎么碰汤水,叫他们上一份汤给你?”
乐仪的情绪明显还在四爷方才的怒气中,她也没想到苏培盛进来后四爷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还以为会是直接叫处罚秋桃他们呢。但既然四爷没言语那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存着这样的想法乐仪点了点头。
苏培盛领命下去传膳,很快晚膳就摆上了桌,上头果然有一盅汤。
乐仪用过晚膳正由着秋桃伺候漱口,身后坐在榻上的四爷冷不丁开了口,“叫你们在格格院子里待着是做什么的,你们心里清楚,其余的话也不必爷多说,罚两月月银,好好想想。”
原本站着的奴才跪了一地,就连苏培盛都第一时间跪倒在地。坐着的乐仪看见也有些不安,但她知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在这个地方,罚钱比什么都好。
也不知怎么了,乐仪鬼使神差地对地上的秋桃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但秋桃哪敢动呢,主子爷还在上头呢!可四爷却点头示意他们出去。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变得很安静,乐仪就这么盯着屏风,像是要从那座山水屏风上看出花儿来,而四爷也安静地坐在榻上,看着很平静,手上不停拨弄佛珠的动作却显露出他内心的惶遽。
“爷……”
“我……”
两人很有默契,同时开口,“你先说吧。”乐仪示意四爷。
可四爷却并没有如愿说些什么,反而停顿了半天,最后只说了“洗漱吧”三个字,这样奇怪的反应却让乐仪觉得,她心中那个离奇的想法说不定是真的。
咬了咬嘴唇,乐仪大着胆子坐到四爷身边试探着问:“爷觉得我身边的人如何?就是伺候人上,还有就是品性上。”
“你身边的奴才应该都是出自内务府,伺候人应该都没什么问题,至于品性,这种东西天长日久才能看得出。只不过你也太宽柔了些,平日里一句重话不肯说,你对那些丫鬟哪像是对奴才。”说着四爷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宽以待人是好事,可恩威并施才能叫他们记住你是主子,才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了。”
四爷说这番话的时候乐仪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引来四爷的一瞥,那一眼像是在问“笑什么”,乐仪赶紧摇了摇头。怕惹毛了人,赶紧叫人打水进来洗漱,正洗着澡呢没想到四爷却跑了进来。
良久四爷抱着乐仪从屏风后面出来,乐仪不服气捶了他几下,四爷不仅没生气,还笑了几声。乐仪的脑袋靠着四爷胸膛,笑声连带着胸膛的震动传到了乐仪身上,好巧不巧外面侍立的奴才听见动静进来收拾,乐仪看见是又气又羞,没好气地又捶了几下,直到上床都没再说一句话。
“过两日爷带你去骑马?”四爷清咳了一声,说到。
“不会!”
乐仪的回答太铿锵有力,但又吓到四爷了。四爷已经数不清自从她来了后,自己被惊讶到多少次了。但看见乐仪转过身来控诉的眼神,还是放下这些情绪说:“爷教你。”
乐仪得到满意的回答后也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生气了,两人就这么卧在床上说着话。明明忙了一天的是四爷,可最先睡着的却是乐仪。看她趴伏在自己胸前睡得安稳,四爷轻拍了拍,也安睡了。
两人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