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秋抬手，被陆北扶了起来。
巨大的缝隙中隐隐出现了齿轮转动声，紧接着传来了咯吱咯吱令人寒毛直竖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进食一样，咬破了皮肉后再咬碎骨头，混合在一起的啃食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李云秋皱了皱眉头，觉着胃里有点恶心。
但很快她就不恶心了，肋骨传来的疼痛压过了这股反胃感，李云秋嘶哑咧嘴地捂着腰侧，偷偷骂了句人。
听得一清二楚的陆北:……理解，人是需要发泄的。
齿轮的转动声渐弱，陆北在李云秋的示意下长腿一跨，还算轻松地到了列车对面的站台上。
于长安刚松了口气想去接着李云秋，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被迫穿着高跟鞋和长拖尾裙子的李云秋眉眼一垂，长裙被她抓起夹在胳膊下，高跟鞋也脱下来随手甩在了站台上，然后叹了口气，撑着车门口的栏杆向前跳去。
陆北站在站台边缘，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蹦过来的这人。
哇哦，酷。
于长安轻轻吹了个口哨，不自觉地就有点喜欢这个女人了。
怪不得这黑衣服大个子这么喜欢。
黑衣服大个子正抱着李云秋没撒手，他将人单手捞在怀里，然后过去捡起鞋子。
“破玩意儿扔了它。”李云秋很是抗拒，“太累了，我不行，太累了这玩意儿，一会儿要是跑起来穿着这玩意儿，我直接出局。”
陆北好脾气地笑笑，“我知道，包里还有两双鞋，你选选？还是随便？”
“随便。”
于长安正想说帮她挑一双舒服点的鞋子，就见陆北还真的在认真挑选着，最后选出来的那双除了是个小皮鞋以外，其他的都还不错。
另一双是凉鞋来着。
“啊！！！！”又一声女人的惨叫！
李云秋抻着脖子看过去，才发现是她后面的那个女人发出来的。
那个人双手紧紧抓住车门旁的铁栏杆，身体却一点点地向下滑着，双腿蹬着，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正拖着她向下。
“我刚刚跳过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李云秋挠了挠脸，“你有什么头绪吗？”
“…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头。”陆北把人放下穿好鞋子，然后跟在过去看情况的这人身后，“有好几个，小心点。”
李云秋走到站台边，轻轻地吸了口气。
站台和列车之间的缝隙中全是猩红色的齿轮，仔细看去那竟是被层层鲜血包裹出现的颜色，精瘦男子的人头夹在齿缝中，脸已经被碾去了大半。
人头向外挣扎着，牙齿咬住了女人的脚踝，女人正不断挣扎着蹬着它，可换来的却是皮肉都被生生地扯了一半下来。
这痛楚让她忍不住尖声尖叫起来，那被夹住的人头还在不断努力地想要为自己添个同类，嘴巴向旁边扯去，牙齿几乎要脱离开了头骨。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女人拽着栏杆的双手脱力向下掉去，而下方的齿轮在那瞬间开始疯狂转动，先是腿，再在片刻间卷入了整个身体。
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齿轮将她的大半个身体卷入的时候声音便戛然而止，李云秋站在边缘低头看去，渐渐的，女人也只剩了一颗头在外面。
几十颗人头躺在缝隙的齿轮上方，大半的脸被齿轮碾得粉碎，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等待投喂的鲤鱼。
李云秋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止住了这种胡思乱想。
又是一声惊呼！
伴随着惊呼声还有一丝风声，李云秋头不抬眼不睁地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噗通一声，自己面前就跪着了个男孩儿。
…今天她是不是印堂发黑不宜出门？
“你怎么不接着我！怎么还后退！”男孩儿站起来，略显稚嫩的脸和几乎与李云秋同样的身高有些格格不入，他满脸惊恐地颤声指责着，“我差点就掉下去了！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
本来就没有爱心的李云秋:？？
陆北眉头一皱，抬步过去却被李云秋拦住。
而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他们眼前响起。
男孩儿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惊疑不定地看了过去，他对上了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可眼睛的主人却也正是给了他一巴掌的人。
李云秋冷笑一声，抬手抓着男孩儿的衣领拽向站台边缘。
“干什么！！你干什么！！！”
“再叭叭一句我这个没爱心的人就推你下去。”李云秋轻描淡写地开口，“你跟我说说，我凭什么接你？”
“我…我…”
男孩儿解释不出来，李云秋弯唇轻轻笑了下，“你跟他认识？”
说着，陆北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捏着一只动物的后颈一样，力气大得吓人。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男孩儿哭起来，“是他给我钱了，我收了钱干活而已！”
男孩儿被吓坏了，他掏着自己的衣服兜向外扔着金币，金币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乌鸦图案。
李云秋松开手，捡起那枚金币。
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无垠城的金币才对。
“小子，你再好好看看，他给你什么钱啊？”于长安也凑过来，折扇啪地一声敲在了男孩儿的头上，“他蒙你你也傻，纯是让人当枪使。”
男孩儿泪眼婆娑地拿过金币仔细看着，然后脸色突地一变，转头看着李云秋哭得更大声了，“我被骗了！我被他骗了！！对不起姐姐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
李云秋有些嫌弃地退了一步，“他要你干什么？害死我？”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他跳下来撞人还能理解，那后续指责她有什么意义呢？
都是副本中，这些npc们等出了副本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算是刚刚她被诬陷了，结果又如何呢？
“他…他说要害死你，如果、如果他死了，我就…”男孩儿抽抽噎噎地回着，“就让我往你身上泼脏水，让我跟你吵起来，让列车员出现…”
“………。”李云秋是真的有些被无语到了，“且不论他死了你干不干都不会被人知道，如果我们两个吵起来，列车员来了会有闲工夫听我们争辩吗？”
“好一些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坏的结果呢？”李云秋歪了歪脖子，她看着男孩儿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薄唇轻启，“傻？”
于长安乐起来，她拽着李云秋的胳膊向外走去，“是有点傻，算了，咱们走吧，夜长梦多。”
“我没说过要和你一起啊…”
“人多力量大嘛！”
于长安叽叽喳喳地拽着李云秋走了，陆北也就松开了钳制着男孩儿的手跟着离开，后面的乘客只有那对中年夫妻，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等到轮到他们的时候便也有样学样地跳下了站台。
而那个男孩儿却站在地上迟迟未动，等到夫妻两人都离开了站台，下一节车厢开始下乘客的时候他才动了起来。
可他却不是向外走去，男孩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车厢，衣服兜里的金币发出几声脆响。
“列车员先生，请帮我开门。”他对着已经关闭了的车门说。
远处，站台后方的乘客大厅。
“他上车了？”李云秋轻声问着。
于长安装模作样地用折扇挡在脸上面，然后也轻声地回了一句，“他上车了。”
“列车员没出现。”陆北从另一个角落中走出来，看着整个笼在阴影中的李云秋说着，“你的猜想应该是对的，他兜里还有金币。”
“有意思。”李云秋看着身边不断往外走着的其他旅客，然后慢吞吞地随着人流往外走去，“也不知道是叛徒，还是原住民。”
她指的是无垠城，那个男孩儿有些无垠城的专用货币，可却并非想要获得游戏胜利的玩家，说白了，他的行为只是在单纯地给玩家添堵。
不像是鬼校中的于可或者其他鬼学生，那些人的目的很简单，有的是带着怨气不接受外来者，有的是想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也有的是想让他们寻找真相。
总之，一切的行为都很符合常理。
而那个男孩儿的行为则异常突兀，如果是玩家的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而如果是npc的话也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所以只能是第三种身份，倒戈为无垠城卖命的人类，或者是无垠城的那些原住民——指导官们。
但指导官想让一个玩家死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云秋，小心点。”陆北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看着走神的李云秋轻声提醒着，“要出站台了。”
外面的景色当真对得起“春季之旅”这个副本的名字，三人走出站台，站台外是一片茫茫绿意，金灿灿的阳光从头顶落下，草地中有丛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
微风轻轻拂过，草丛发出沙沙声，颇为治愈。
远处则伫立着几个塔状风车，扇叶随着风缓缓转动着。
三人站在出站口边缘，看着其他人正三三两两地往草丛中走去，脸上洋溢着笑容，一时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李云秋却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渗人。
刚刚死去的老妇人说，她要去春城找自己的女儿。
那对中年夫妇的目的地也是春城，也是为了找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里哪里有可以住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