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妄手一僵,身后就传来沈明庄清凌凌的声音:“日后的确不会再见了,东西都不要了,赏你了。”
姜妄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闷闷的疼,像是又无根针在他的心口上细细密密的扎着,酸酸涨涨的疼,疼的他几乎要窒息。
柳文心看着洒脱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的畅快,她知道,姜妄是在意她的,可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些人能深情到何处去。
她就是喜欢看深情的人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她对这个世间都已经失望透顶,也就只有这点乐趣能看看了。
“陛下,你说明妃娘娘今夜会在何处呢?也不知道,宫外谁在等着呢?”
她俏生生的笑着,那温柔的声音却像是长了骨头,听着扎心至极。
姜妄一掌推了出去,大掌猛地捏在了柳文心的喉咙上,手掌不由收紧,一双发红的眼睛像是入了魔,“你再说一遍!”
柳文心喘不上气,却强撑着不挣扎,一张脸因为缺氧而紫涨,她轻抚着姜妄的手臂,挑着一双细细描摹过的黛眉,艰难道:“陛下杀了我,杀了我吧!”
她反正也不想活了,姜妄杀了她又如何,她如今活在这世间也就是苟且偷生,生死已然不在她的眼底。
姜妄听着,却是骤然松手,柳文心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看着姜妄转身离开的背影,骤然间高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诡异至极。
沈明庄离开皇宫的一刻,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像是抛开了很多东西的马车,总算是有了片刻的自在。
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四海之大,她什么都有,有石疆相伴,她还缺什么呢?
她还……缺什么呢?念头一起,方才的轻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口又是一阵闷闷的疼。
石疆忽然现身在马车里,无声无息,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掌心,沈明庄没有收回手,她竟然很喜欢石疆的碰触,仿佛他们就是应该这样一般。
“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石疆白皙的手指女子般的漂亮,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声音低沉而带着叫人无法拒绝的磁性。
“石疆,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她定定的看着石疆,想要在他这里得到答案。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又找不到一点答案,总觉得自己置身迷雾之中,看不清四周的样子。
石疆手上动作一顿,一双藏着浩瀚星辰的眸子温柔地看向她,“你只是被姜妄伤了心,往后再不见他便好。”
她是自己的灵修,生生世世都是,别人再不能染指半分!
沈明庄垂眸,睫毛轻颤,忽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落下,一颗一颗如晶莹的朝露,从娇嫩的花蕊滑落,每一刻都美得令人惊叹,却也让人心疼难止。
姜妄疾步离开了合欢殿,回到了寝宫,心像是被打碎的茶盏,四分五裂,他狠狠的朝着红漆梁柱就是一圈,梁柱发出咔嚓的声音,直接一分为二,掉了一地的木屑。
谭永林急得都快原地转起来了,皇上的手被木屑刺破,满手的血,木渣扎进皮肉中,他却尤不自知,一拳又一圈的朝着梁柱上招呼,像是心里有发泄不完的怒气和委屈,悉数在那一拳又一拳的力道之上了。
最后,还是谭永林鼓起勇气带着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抱住了满手鲜血的皇上,这才没有让他将寝宫拆了去。
马车里,沈明庄没由来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石疆的手心,石疆的心像是被刀子刺了一刀又一刀,他如今已经和她结为灵修,她的感受,没有谁比他更清晰了。
他一把将人拥在怀里,想要安抚怀里的丫头,却发现她的眼泪像是一汪泉眼,直到马车远离了皇宫,方才止住。
沈明庄也说不上来心中为何骤然低落,她忍不住想要哭,那种感觉让她很无措,却又无计可施。
她被石疆抱在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了。
石疆见她醒来,喂她喝了一口温水,这才扶着她坐了起来。
沈明庄此时只穿了一身梨白中衣,感受到石疆手上的温度,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被子遮住胸口。
“让满欢来吧。”
石疆想了想,点点头,转身去叫了满欢进来。
满欢看见这位自称是保护自家主子的暗卫的男子,有些气鼓鼓的,石疆什么也没有说,等满欢一关门,就回到了空间里。
“小姐,你说那石疆到底是什么人啊,我觉得他不安好心,他真是来服侍小姐的吗?”
沈明庄瞪了满欢一眼,心中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放松了下来。
“你不要胡说,你只需要记得他不是坏人便好。”
于她而言,石疆的确算不上是坏人啊,毕竟石疆帮她太多了,虽然书中不曾提过他,可既然并肩作战,她就应该相信他。
石疆听着她的心声,嘴角微翘,他虽然封印了她对姜妄的喜欢,灵修的结合也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喜欢,这是他喜闻乐见的。
只是想到昨日她出宫时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他心里又不禁有些失落,有的东西难道真的不能改变吗?
他逆天而行,至今也没有惊动四荒苍茫,可见她的确是命定之人。
他孤独多年,却在一介凡人身上红鸾星动,可见这是上天注定,注定了她是他的。
沈家。
沈伯春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已经在寿安堂里心慌意乱的转了好几圈了。
沈老夫人咳嗽了两声,这才喊道:“歇歇吧,你就是再如何着急,又能有什么用?”
沈伯春见母亲这般镇定,心中自觉惭愧,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你当真是半分也不着急?”
沈老夫人呵呵笑了笑:“急什么急,现在你舅舅的爵位已经保住,天下也趋于太平,不久之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那沈明庄本就不是咱们家里的血脉,她没把咱们当回事儿,说不定是早就心中有数了。”
她轻轻放下茶碗,接着道:“如今没了她,还有那文心,我看还是让老三把柳氏扶为平妻,收了柳文心为义女,往后也能也算是咱们府上的人了,有什么事也能帮衬一二。”
沈伯春听着又是一声长叹,“母亲,这能行吗?”
他始终觉得这柳文心不可靠,当初在府中也见过两次,瞧着是个不冒头不出挑的,却没料到竟然能入了皇上的眼,还让皇上不惜一切都要为她接二连三的破例。
如今朝中都说沈家魅惑君上,说是沈家挑唆着柳文心去祸乱圣心,是红颜祸水,还说沈家有不臣之心!
他一想想就觉得心口憋闷。
“娘,儿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这柳文心如今是个祸事头子,咱们若是这样做,岂不是倒行逆施冒天下之大不韪?”
沈老夫人听着,没有立刻回答儿子的话,而是捏着银匙轻轻将香炉转了转,开始压起了香灰,看着凸起不平的香灰渐渐被压实平整下来,沈老夫人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世道只有两种臣子,一种是奸佞之臣,要坏就要坏得透彻,一种是清廉臣子,一心为国绝无私心,甘愿为国捐躯死而后已,至于中间摇摆不定的,大多都活不过多久。”
沈伯春听着,手不由攥紧了些,一旁坐着的沈仲春只觉得心中惊骇,他素来在家里不争不抢,在翰林院做个闲官,不温不火的过着,家中的大事母亲向来只给大哥商量,这些事他竟然丝毫不知!
如今得知真相,他心中不由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既然沈明庄不是真正的九娘,那真正的九娘呢?
她想到陛下的雷霆手段,顿时心中惊骇!
“母亲,你们这样做,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后果?”
沈仲春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由出声问道。
沈老夫人叫次子过来,只是想让他对家中的情势有些了解,毕竟她如今年事已高,不知道哪天就会驾鹤西去,有些事还是让次子知道一些,等她驾鹤西去,两兄弟也能互相帮扶一些,却没想到次子是这么一个反应。
“后果,什么后果?”沈老夫人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仲春见母亲一脸的肃然,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好。
想了想,他还是强打起勇气,道:“你们这样岂不是为虎作伥……”
“二弟!”沈伯春闻言面色大变,沉声呵斥:“慎言!”
沈叔春知道,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只是心中有股子气闷,觉得好像自己一向敬爱的亲人和维护的家族名声,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你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在翰林院里,有时候你应该多想想为什么,别成天说话没个把门的,君要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些事,由不得你来选择!”
沈仲春听着,缓缓垂下头去,嘴角翕翕,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柳文心自打沈明庄彻底离开之后,和皇上那一场生死相争后,日子反而好过了起来。
“淑妃娘娘……”檀儿上前,轻轻将一盏金菊水放在了美人榻旁的鸡翅木小几上。
柳文心眼神空洞的从窗外收回,“冬日很快就要结束了,春天应该不远了吧?”
檀儿不言应话,只诺诺的答着是。
柳文心知道这些人有的是没把她瞧在眼底,有的是心中嫉妒她不愿与她多言,这合欢殿中的宫人,她用着极不顺手。
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柳文心顿时眉头一竖,一把将茶碗丢在了地上,猩猩红的地毯上立刻漫延开一片深色。
“贱婢,倒的什么茶!”
檀儿忙跪在地上,任由柳文心骂着。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当她发现这样直白的发泄出来的快乐,她再也无法抑制脾气,等闲有些不如意,就忍不住朝着宫人发泄。
她看着檀儿有惊又恐的神色,这才心中舒坦了许多。
不过两日,沈老夫人递了帖子,说进宫向皇太后问安,然后顺便去给淑嫔娘娘问安。
柳文心不由心烦,她不想见到沈家的人,沈老夫人怎么还没死,竟然有力气进宫,母亲到底在做什么!
她焦躁不安的捏着掌心在合欢殿中转了两圈,就听见外面一阵哐哐铛铛的声音,顿时如火上浇油般,她高声叫着檀儿,“谁在外面弄什么!”
檀儿瑟缩着上前回道:“娘娘,皇上吩咐内务府,将合欢殿中的梅花悉数砍掉。”
柳文心怀疑自己听错了,姜妄每天那么忙,怎么还会理睬这些事,合欢殿的梅树惹了他,上百棵梅树,难不成都得砍掉?
转念一想,沈明庄从前就喜欢这些梅树,如今砍了也好。
沈老夫人很快就来了合欢殿,她走的有些吃力,扶着她的赫然是母亲柳氏。
如今柳氏已经是平妻,她很久没有见过柳氏了,今日一见到母亲,顿时有些激动起来,她倒是没有料到母亲也会进宫来。
虽说老东西不知道她和母亲的身份,可老东西一向是不喜欢妾室的,她完全没想到母亲能跟着一起进宫。
她喜出望外,上前两步,抓住了柳氏的手,眼中便有泪水打转。
柳慧慧看着女儿如今住在这样的地方,有着如此的身份地位,心中百感交集,双手颤抖着回握住了女儿的双手,不禁泪盈于睫。
“娘娘,如今身体可好?”
她看着女儿,声音沙哑的问道。
柳文心连连点头,“我一切都好,母亲一切可好?”
沈老夫人在旁看着,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两人的话:“行了,娘娘如今身份尊贵,虽然对外说是记在了柳氏名下,可你们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女,此处无人,不必做面子。”
柳文心听着心中一冷,却没有理会老夫人的话,扶着柳氏在一旁坐下,沈老夫人顿时面色一沉,柳氏却不想在此时暴露,她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转身去扶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