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巷子,馄饨摊。
摊位上坐着不少人,主要是这馄饨味道一绝,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皮薄不算,肉也厚实。
一口咬下去,汁水蹦出来,混着肉沫,鲜嫩,吞下去都还能细细回味。
骨头熬的汤,更鲜美,撒上一点碎葱,当真是堪称一绝。
俩老夫妇口碑打得也好,手艺是没的说,在镇上也算是出了名的。镇上不少人都隔三差五来这儿打个牙祭,更有甚者,从北边巷子过来,专门来吃一碗馄饨。
自从王商栋有一次不经意发现了这个馄饨铺,每一次来镇上,他必定要来点一碗最大份的。
“马叔,来两碗馄饨,有一份要最大碗的。”
马叔还在忙着煮馄饨,听到这话,抬起头发现了是认识的:“你小子,又来吃馄饨啊。”
“这回还不一样,都带上自家夫郎了。”
正在包着馄饨的马婶看了过来,发现是每次都来摊子里专点最大一份馄饨的年轻汉子,她记忆尤其深刻。
第一次王商栋来的时候,要了一份馄饨来吃。
常人吃完这一碗就饱了,再多吃几个就撑了,断不会点第二份。
可偏偏王商栋继续点了第二碗,第一碗别说馄饨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马婶过来给他续第二碗的时候,还夸他:“年轻力壮的,胃口大,是个干活的好手,能干。”
然后第二碗也吃完了,王商栋又点了第三碗。
当时马叔还在煮馄饨,一听刚刚小伙还要续第三碗,好言劝道:“小伙子,我们夫妇俩除了过年,平日里都在这里支摊。你要是实在爱吃,明天还可以来。”
“可千万别把自己肚子撑坏了。”
王商栋当时就站起来,一个大高个,用力的拍了拍肚子。
“叔,你听听,我这肚子还空着呢。再来一碗,我也勉强才吃个半饱。”
马叔头一回遇到胃大如牛的年轻汉子,直言后生可畏。
后来,马叔专门备了个最大的碗,等王商栋来的时候,他就拿这个碗出来。
马婶笑着说:“大栋好久没来婶这里吃馄饨了啊,还以为你吃腻了呢。”
王商栋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夫郎,挠了挠头:“哪能呢,家里有事,忙了点。”
“忙着追夫郎呢,婶懂的。”马婶了然。
不过也是,这几年她看大栋都是独自一个人来吃馄饨,要么就是带上他爹娘来吃。
她都要以为大栋这汉子不稀罕成亲了,她都没见过二十岁了还没成亲的汉子。
如今看来,怕是早有心仪的人。
瞧瞧,追的小夫郎,真是俊俏,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漂亮的小夫郎。
林以默闻言,悄悄屈手挠了一下郎君的手心。
有点痒,但王商栋没舍得放开。
“还没成呢,只是定下了,得过段时间办亲事。”
马婶笑呵呵的:“快了快了。”
有桌客人刚好吃完了,空了位置出来,王商栋赶忙拉着小夫郎坐下。
马婶收走了碗筷,收拾了桌面,用抹布擦干净了。
她怕周围的食客听到,特意放低了声说:“这次不收钱了,婶祝你早日抱得夫郎归,以后还得记着带小娃来婶吃这里馄饨。”
“不成,钱还是要给的。”
毕竟他那一大碗顶别人三碗,马叔马婶做了这么多生意,向来是以实惠著称的,挣的多半是辛苦钱。
“这是婶的心意,也是你叔的意思。再推辞,可不是瞧不起我们俩夫妇。”
王商栋推辞不过:“那谢谢马婶了。”
“馄饨好咯。”
马叔端着两个碗,一大一小,放到两人面前。
“双儿还没吃过我家的馄饨吧,不是我老汉自夸,这是祖传的手艺,传到我这儿都第三代了。只是可惜我家那儿子,就是个榆木脑袋,不肯继承我的手艺。”
马婶想起来也是伤心:“好好的家不呆着,非要去报名去征兵。别人家都是躲着这事,他反倒还眼巴巴的要去。”
“好几年也没个音讯,也不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不敢想最坏的结果。
“老板,来一碗馄饨。”
“哎,来了。”马婶恢复了一下心情,对他们说,“你们慢慢吃啊,我跟你叔忙去了。”
马叔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煮着他的馄饨。
案板上的馄饨也不多了,马婶手脚加快了一些,继续包馄饨。
王商栋催促小夫郎:“不要发呆了,肚子都在叫,快吃,不要饿着自己。”
“先喝一口汤,再吃馄饨。”
林以默回过神来,乖乖的捧起碗,喝了一口汤。
好鲜,汤汁也浓郁,他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喝。
然后林以默夹了一个馄饨,咬了一口,清鲜而不寡淡,不同于阿娘做的。阿娘平时做的都是重辣重油的,特别下饭。
“好吃吗?”
林以默又塞了一口馄饨,嘴巴鼓鼓的,猛的点头:“唔唔唔!”
特别好吃。
王商栋开心了:“下次再带你来,吃别的吃食。”
往常他是吃完馄饨再去买别的吃食,这些也就吃个半饱。这回带着小夫郎,总不能他去买吃食,让小夫郎单看着他吃。
所以王商栋从隔壁摊子买了几块大饼,就着馄饨汤,一起吃完了。
临走之前,王商栋还把背篓里没有卖完的鸭蛋都送给马叔马婶了。
“不用钱,家里养的鸭下蛋,不费钱。”
马婶执意不要。
王商栋就说:“婶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就这点鸭蛋,你都不要。”
马婶顿时无言,好小子,合着拿她之前说过的话来堵她自己。
最后,鸭蛋还是送了出去。
反正他弟也吃不了这么多鸭蛋。
——
安平镇只有一个书院,安城书院,教学资源相较于其他镇,还算得上是非常不错的。尤其是前些年,安城书院的院长聘请了徐举人来书院里当夫子。
一时风头正盛,把周围的书院都比了下去。
彼时,王商瑾受了李夫子的推荐,带着推荐信来到安城书院。
推荐信堪堪敲了安城书院的进门砖,但是徐举人一看是多年好友的推荐信,便破格提了王商瑾到甲班。
安城书院有四个班级,分别为甲乙丙丁班,其中甲班收录的入学考最优秀的前二十人,倘若在童生成绩为前六名的,便能不用参加入学考,直接进入甲班学习。
丁班最次,多半是天资不高,勉强靠着死记硬背考进来的。
王商瑾有推荐信,不用参加入学考看成绩如何。那时王商瑾也才十二岁,连县试都未曾参加。
不过徐举人还是出了一套试题,不管做得如何,他也得看在好友的面上收下,他只是想看看这位学生学识如何、天资又如何。
总该有一点过人的地方,不然为何好友会专门写上一封推荐信与他。相识多年,徐举人是了解好友的性子,断不会因为亲姻关系来麻烦他。
王商瑾掀袍在案几前坐下,翻看了一眼卷子,知晓了大致内容,心中有了答案。
卷子前尽一半都是考诗词句,府试也是如此,只要记得住,不错字,便能考取童生。难得是选的诗、赋、经文,不止出自四书五经,杂的名学也考,大家的著作也会选录一些。
出题实在没有规律,完全是在看考生是否有读更多的经书左传,考的学识多,阅历多。但大多数考生能读完四书五经已属实不易,能够熟背的少之又少,更何谈论杂书、大家集学。
王商瑾少时爱读书,王阿娘便给他买了一些书籍,又托兄长在府县买了一些书。
不认识的字,王阿娘便教他认。
本来王阿娘也打算教大儿子认字,可没学多少,就跟她哭着喊着头痛不想学,那嗓门吼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再后来,王阿娘发现了小儿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家里的书全叫他读了净透。
王阿娘会认字,读的诗经也不少,但多的是看话本,策略那些是一窍不通。对于小儿提出的问题,她是常常回答不上来的。
所以等王商瑾再大一些的时候,她就送去上河村李老秀才那里,让小儿多读些书。
徐举人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瞧着王商瑾手拿毛笔不抖,落笔也不迟缓,笔势流畅,身姿真正挺拔,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他背手走了过去,王商瑾竟不受他半点干扰,沉稳答题。
徐举人走到王商瑾身后,看了一眼答卷,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一手楷书写得周正,虽说算不上多惊艳,但是有自己的风骨,一字一句的楷书,光是晃眼一瞧,就能看出少年意气风发的潇洒。
何况王商瑾年岁尚小,能写出这般好字当属不易,日后加以磨炼,多年后在书法上必定能有一番大的成就,说不准就是一代书法大家。
徐举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走了回去。
半个时辰过去,王商瑾停笔,把毛笔搁置在一旁的砚台上。
等了一会儿,笔墨干透了,他才起身把答卷交给徐举人。
旁的人写这一套题也要一个时辰,尤其是到最后一题策论,落笔都要思虑许久。
徐举人以为王商瑾后面的策论那些不会写,不过他也理解,要是十二岁都会写策论,那大晟遍布学识大士。
他也特意拿了一套最难的答卷,比府试难度番了几番,也是为了让王商瑾知晓科举并不容易,不可骄傲自满、忘其所以。
毕竟十二岁就能够入读安城书院,难免会叫人自鸣得意,但犯了读书人的大忌。
只是等徐举人看完王商瑾的答题,他忍不住站起了身,心情颇为激动,拿着的卷子的手都在抖。
天才,天造之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的造诣,日后可还了得?
单看前三十句,全都填满了,甚至一字不差,书院里找不出来一个学生能写得出十五道。
王商瑾竟全写对了,可见王商瑾学识多广。
试贴诗、经论、律赋没考,只有一道策论。
光是第一句,就叫徐举人觉得妙,何为治国、何为安邦,君应以百姓为国的根本,赋经商流通,减民之赋税,听民声,察民意,国可安定兴邦。
一句点意,后篇就洋洋洒洒的写了如何面对天灾人祸,如何解决民生困苦,信手拈来就能引经据典,没有半点突兀的地方,甚至用词达意都叫人觉得惊艳。
徐举人意犹未尽的看完这篇策论,直觉得王商瑾真是那话本里说的,文曲星下凡,天赋之高不是他人轻易可及。
当然也有不足的地方,文章确实出彩,但是过于激进批指,策论的结构也不大对,需要润色。
徐举人直接把人收到他门下,又给了一张令牌:“你拿着这牌子,可随意出入书院里馆学,里面的书籍可随意翻阅,但是不能拿出馆学。”
“可在馆学里抄录书籍。”
书院规定,馆学可供书院里的学生阅览,但是不可私自带走,也不可抄录,违者罚银十两。
这一规定是为了防止书院里有学生通过抄录,把抄录的书本拿出去卖银钱。
但持令牌者除外,可持笔在馆学抄录。
“若是你想,每日下了学可到我的书房带走几本书籍。为师一本两本的孤本还是有的,也可以借你一看。只是待看完之后,第二日还与为师便是。”
王商瑾眼睛一亮:“多谢夫子。”
徐举人则去找院长去了,这般天赋之才,书院必是要给出最好的优待。
作者有话要说:我恨,弟弟真的是超级牛的天才少年,但是我写不出来他多牛!我也深刻检讨,我深知我文笔不够,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