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颂心道:“二小姐您就不能放我和你姐多待会儿吗?这么晚过来,打扰我主子睡美容觉。”她认命的站起身,想到手头上接触的商务项目向苏朗确认道:“那些个想跟我们商务合作的项目,我是安排在明天吗?”
苏朗想了想:“约后天,我和苏沁有重要的事要说。”方颂疑惑了:“苏二小姐还挺缠人啊,要霸占她一天的时间,什么事要谈一天?!既然她用不上自己,我去给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扫墓吧。”苏朗欣然准假并叮嘱道:“水果拿去些当是替我奉的供果。”她问道,“不回家一趟看看爸妈?”方颂摇头道:“我没和爸妈说回来的事,不然要牵扯到其他的事儿。”
拿IT男一直顶着男主的戏份儿,这次我要回家了那不得刨根问底见包公呢,我不能回去见。苏朗挑眉笑问:“那你交了女朋友准备一辈子‘地下情’啊?”方颂沉吟了一会儿:“她想说我就说呗,现在是没人说了惹麻烦。”停了一会儿,她补充道,“上一次是我不认真,如果再遇见了我会好好守护她。”苏朗问道:“上一次怎么不认真呢?”
和“钱女友”的纠葛,方颂不愿对任何人讲,如果不是房贷周转不开连Lola都不会说,但话都聊到这儿了不说好像没把她当自己人:“也许两个人都寂寞,寂寞久了乱了节奏,开始得没有章法结局就只有分离。”苏朗像也是认同这句话:“水到渠成自然好,但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也不知道,及时行乐未必是轻浮。”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方颂想起了与Storm失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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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辆薄荷青色的出租车往郊外的山上驶去,“五一”之后墓园的人流少了些,整个园子的氛围净得能把人吓掉一层鸡皮疙瘩,而方颂的粗神经这时派上了用场,她放空了紧绷的神经。
当初在安葬外公时就定了双墓,外婆去世后便与外公在此合葬也算是尘世夫妻地下相逢。方颂摆上供果小跪了一会儿后又去给奶奶、爷爷扫墓。爷爷夜半突发心肌梗塞被送进抢救室的那一年,自己才读小学一年级,穿着睡衣、拖鞋在外混沌的睡了一个晚上,只记得耳边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密密实实的啜泣声。
第二天,睡眼惺忪的小方颂从医院直接去了学校上课,进校门时被执勤的同学说是:“衣冠不整、不得入内。”爷爷的面容和着荒诞的情节被捣碎成碎片,要不是遗照昭昭,她还记不起爷爷的相貌。
父母帮她回忆:“你小时候可皮了,每到下雨天就吵着去外面玩,爷爷一手抱着你一手举着伞站在雨里听雨声。”这些“浪漫”的情节隔着时间隔着阴阳让人欲哭无泪,一个爱你至此的人,你却无法想起他的样子不得不说人性凉薄。
眼前浮现出苏朗微笑的脸庞,有时候真希望能永远伴她左右,哪怕只是工作关系也好,哪怕是远远的站在人群中眺望她也好。她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我和她的情分,怕是很难见到彼此的遗照,我和她的走散是迟早的事。”她问相片上的人:“爷爷,你要是知道孙女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你还会疼她吗?还会抱着她在雨中听雨吗?如果在地下见了面您肯认我吗?”
墓园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只能选一个,你选被我疼爱还是选喜欢她?”方颂环视四周,偌大的墓园中只有自己一人:“我是幻听了吗?”她一叹,心道:“我和前女友好了几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跟苏朗啥关系都不是怎么这么问。”她将供果收进塑料袋,殷城有一个迷信说法吃了供果的人健康常在。
打道回府的车上,她给苏朗发信息:“我已经回市区了,晚上和你对对明天的事?”表面上,她说是为公事见面,实则是一天没见着苏朗心里想得紧,二是趁供果还新鲜让主子吃了身体健健康康、白白胖胖。苏朗回信:“你上来找我吧。”
得令!奔波了一天,她有些累了但一想到能见到主子精神立刻焕发,只是路上堵车堵得她毛焦火燥。回到酒店,她找前台借了一台小推车将房间里各路人马送来的礼品、产品连同供果一起拿去给她:“吃一吃时间长,我就能多看看她。”离收到短信,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在门外敲了几声不见开门,杵在那儿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说在房间里等我的呀,难道在洗澡没听见门铃声?”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犹豫了几秒,她刷卡推门进去,屋内一片光明敞亮再看取电处好端端的插着房卡。
她将小车拉进来后鬼使神差的打量了一圈客厅,沙发上放着一款名贵的女士包。她暗叫一声:“不好,苏沁来了!她,她怎么还没走啊?万一撞见了姑奶奶不知道又要怎么挤兑我,车子先放这儿她走了我再来吧。”于是,她抬脚往外走,此时一声暧昧的喘息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虚掩的卧房门后面,一声强似一声的喘息声从里面传来,一个没见过的名贵女士包,卧室里暧昧的喘息,方颂的双脚像是陷入了沼泽拔都拔不动。两个女人上身衣物半褪,白色的光束像两颗高速的强力弹向她的视网膜冲进来,“咚”的一声,她如一幢空心的危楼倒在了地毯上。
待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那枚原本在风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已经全然熄灭,空中一缕缕的焦烟发出难闻的气味熏得人眼酸。镜中人疲惫的睁开眼,低垂的睫毛张开了20°的夹角只露出眼底的一弯深褐:“我永远的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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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公司的总经理不停的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而汗水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被推掉一批又来了一批,他不敢直视方颂的双眼只敢使眼色给办事员:“你怎么搞的,方总监这边是忘记打点了吗?从我进门说第一句开始,她就能在我话里抓住十个破绽迎头阻击我,苏老师正眼都不带瞧我们的,这合作还谈个毛线啊!”
送走最后一组来人,方颂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心对端坐一隅的苏朗说:“我回去把今天的谈话内容整理成一份会议纪要,”她算了算时间,“晚上十点前,我会加上建议发给您。”她转身苏朗叫住了她:“能等一下吗?”方颂收住了脚但身子仍朝向门,苏朗绕到她面前,方颂则将视线移向别处定住。
苏朗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将这些项目装进苏沁的公司,前段时间她拉人合伙了,今天聊的事你来做吧?”方颂淡淡的说:“苏总,这事我做不了。助理,我也没法往下做了。我……”三句轻轻的话犹如一枚、两枚、三枚石子落进苏朗的心湖溅起水花。
她识破方颂的委婉:“要辞职?”方颂“嗯”了一声。苏朗眉间微蹙:“有好去处了?”方颂咬牙道:“没有,才做的决定,您放心我会把今天的事……”苏朗打断她:“有多临时?”方颂低下头:“也就这两天吧……”
苏朗朝她近了一步,低头族的视线里多了一抹淡雅的橄榄绿,方颂往后退了一步固执的维持着视线内的清朗。苏朗蹙眉退到沙发里坐下:“能说说为什么吗?我怎么让你瞧不上?”方颂接不住提问:“是我个人有问题和苏总无关,您,您别多想。”苏朗“咻”的站起身再回来的时候拉着推车,方颂一见推车双手攥成了拳。
“你黏在我身上的视线,你护我得罪魏家的行为是我多想吗?”她搬起车上的大大小小的物件一件件的朝地上砸去,嘴里重复道:“是我多想!是我多想!是我多想了啊!”长发随着暴怒缠在一块儿,天鹅颈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平日优雅的仪态此刻全然不见。
方颂的脚背被砸中,她浑然不觉肉疼反被苏朗的变化戳得心疼,自责的想:“我终究不该与你有牵连,我以为就此离开,你多多少少能记得我的好,怎么我的话一出口却成了这样?走与留都没让你开心过……”她的眉头纠成了一团:“像我这样的助理到处都是,苏老师动怒伤身不值得。”
苏朗的音量不大但寒意阵阵:“你不是要走吗?我怎么样跟你无关!”方颂看向一地的狼藉,被砸碎的供果炸裂开来,果肉、汁水模糊一片像一颗被粉碎的心,没了真伪之分只剩刺鼻的血腥。正如这段看似奇妙实则虚空的缘分,曲到终回是大型的撒泼现场,聪慧如她约莫能猜出方颂辞职的原因,她的愤怒不是因为方颂提了辞职,而是她宁愿选择和自己分别也不说出心意来,发泄后的苏朗自怜的想:“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一句我喜欢你,对于外强中干的方颂来说,尤其是在占据上风的苏朗面前来说,这四个字在心里揉烂了、揉碎了、揉化了都说不出口来,她以为能沉默的陪苏朗走下去,走一个月走一年走到死,却没想到苏朗有了伴侣后自己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