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去已是下午两点，普通人平白无故消失了将近两小时。大道上行人麻木面对自己碰碰车似的交通工具残骸，他们哭泣，或无意义地咒骂，或者小心翼翼打给保险公司问这种情况给不给理赔。学校的孩子们兴奋地讨论消失的时间，老师们则为异常现象乱成一团。而公司职员有些嘬着咖啡，迟钝地思索午休时间怎么一眨眼没了；有些以为精神出错，慌忙提交休假申请；还有些诚实美好的普通人，不理解现状，但遵循自己受过的所有教育，翻开手机报了警。

“移植：【卡尔-艾尔】。”

安寿在一片混乱中聆听心跳声找到了织田作之助，他在首领室，面对那个叫“白麒麟”的家伙，身旁只剩太宰一人；龙之介在不远处，不知为何敦出现在他身边，而且辻旬也来了。好在没人因为突发事件死掉。

最离奇的事发生在天空，云层之上。

那里飞翔着一只巨大的鲸，外壳隐形，内部结构复杂离奇，使用科技异常先进，活脱脱外星飞船进攻地球的架势。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安寿君？”柳沢见她总仰着头，凑过来问。

“宇宙飞船。”

“哈？”

“我们头顶有一艘宇宙飞船。”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静默一瞬。

“我想看！我想上去看看！”柳沢和幸介的发言惊人地保持了一致。

“不会吧，地球要完蛋了！”银捂住脑袋，“我还没跟千代酱和花梨酱告别！”

“……为什么是以地球会输为前提啊？”幸介不服，主要因为他玩的游戏里人类阵营总是会赢。

“因为对方科技足以发现我们，而我方科技直到入侵才注意到它们？”

“唔……但是也有水土不服的外星人死于地球环境的先例啊！”

“那是电影剧情吧！”

“银你这家伙，不要小瞧电影啊！”

安寿对此表示沉默。她正移植着的这个外星人恰好是个依靠地球环境变强的例子，不方便说出来打击大家。

“啊。”安寿眯眼，“森鸥外也在上面。”

还在争吵的两个孩子立即安静下来。

“怎么，他被外星人抓去做人体试验了？”柳沢蛮有兴致。

“不是。船上还有别的人类……好像全是人类？”安寿皱眉，“他们在平等谈话。这船……属于其中一人的异能力。所以不是外星人的，是有钱人的。”

“森君找的阔佬帮手吗。净搞些花招。”柳沢大手一挥，“让太宰君去摸船！叫这玩意坠落横滨！”

“太高了，太宰没法活着到达上面。”

森鸥外此前一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结果他竟然有办法让安寿消失，并趁机登上天空船避难。为了避免半路再原地消失，安寿首先要解决突如其来的不稳定因素。

忽然，她听到织田在喊她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站在首领办公室。上次来的时候，他是个属下，觉得自己要死了，在心里偷偷留遗书，同时背着手兢兢业业等待命令；这次他是杀手，一脚踹开门，枪毫不犹豫指向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心下蔓延的只有平静杀意。

正午的阳光将男人的头发照得发光，像是致人盲目的雪原。他侧头，石榴色的双眸打量织田和太宰一番，似乎从脑子里翻出了两人对应的记忆。

“是你们啊。”他浅笑，“没想到有异能力者能穿过我的雾气。但很可惜，我要寻找的宝石不是你们。”

“让雾停下。”织田命令。

“不……”他轻轻阖眼，拒绝的话刚出口——

“砰！”

子弹打入他的左肩，涩泽龙彦向后踉跄几步，跌在地毯上。

“停下。”

“呵呵……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凶暴了不少。”涩泽丝毫不惧，右手撑着膝盖试图慢慢坐直身体。

“砰！”

第二枪很对称地在右肩开了血花，破坏他的姿势，使其再度跌倒。新鲜的、富含氧气的血液从中汩汩流出，向下侵染画布似的白衣服。

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替他拉开椅子。涩泽龙彦恰好向后坐在椅子上。太宰治沉默地抬起他一缕头发——【龙彦之间】霎时破碎，雾气能力得到解除。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呢。是森先生向你许诺了什么吗？”太宰离开涩泽附近，站到织田身旁。

“正是如此。那位黑手党先生告诉我，只要今日正午时分在这里释放雾气，我心念已久之物便会自己找上门。”他倚靠柔软的椅背，好似疼痛从未光临他的身体，“一人是珍稀的无效化，一人曾引发特异点，还有一人则完全未知。我在他国迟迟没收获成果，听到独特的邀约，自然有意前来观摩。”

“反正无聊就应邀了吗……”太宰张开双手，“正如你所见，无效化是我，特异点是织田作，另一人则是毫无异能力的‘普通人’，被你的雾气带走了所以没跟我们在一起。”

“这可真是……”他略微吃惊，声音沉下来，“令人失望。”

“安寿。”织田突然开口，对着谁也不在的地方说，“能听到吗，雾气的真身在我们这，是白麒麟。”

下一秒，也许用不了一秒，在涩泽的余光无意扫到落地窗时，一切都不同了。

窗外漂浮着一个女孩。

手持输液架，身着白披风，背光下，一双动物似的银湖蓝眼睛锁在涩泽身上。被击穿双肩都没有哼一声的男人，忽然睁大眼睛，嘴里发出陶醉的异响。

她飘了进来。成人大臂粗细的钢化玻璃甚至没办法拖慢安寿的速度，仿佛酥脆的糖片，接触她的顷刻便呈放射状碎裂，化作钝滑小颗粒散落地毯上。

“是你。”涩泽对她笑了，目光片刻不离她的眼睛。

“是你。”安寿记得他。被她误诊白化病的寻宝者。

“是你啊。”柳沢也记得。中井和哉。

“还在找宝石吗？”安寿问，抬手准备杀掉他，“路上给人添过不少麻烦吧。”

“不必担心，我即将到达终点。”涩泽丝毫没察觉杀意，反而向安寿的脸伸手，“那颗蓝色宝石也许就是……”

“嗯？蓝宝石？”柳沢一愣，按下安寿的手，“安寿君你先解除一下。”

她照做。

“移植：【比司吉·酷露佳】。”

安寿接收记忆后也明白柳沢的意思，她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原来你知道，世界上最美的宝石是蓝色的。”

“什么？”

“【蓝色行星】。”安寿说，“贪婪之岛上为数稀少的宝石，只有极为强大的宝石猎人能够获取它们。与其漫无目的到处游荡，不妨去找这个岛屿，或许能见到心仪的宝石。”

涩泽停止动作，似乎被说动了一点。

“我见过这颗美丽的自然造物和它栖息的地点，给你看看就知道了。”安寿无缝衔接【派克诺坦】，流畅向他的脑袋打出念弹。

她把比司吉记忆中宝石的模样，以及贪婪之岛游戏内环境的一部分打包发了过去。【蓝色行星】不可复制的美，以及诡谲逼真的游戏画面果然夺去涩泽的注意力。

“这座岛在哪里？”他双肩流血，但无法克制地追问。

“不清楚，自己找就是了。”安寿看他，“反正你很闲，对吧？”

也许不同画风的宝石的确具有别样的吸引力，涩泽面带微笑，拖着一路血迹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正好跟气喘吁吁赶来的中岛敦擦肩而过。

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追寻的珍宝就是身旁陌生的小鬼。

“柳沢真坏心眼啊。”安寿摇头。

“因为这个人被森君骗了嘛，我也想试试能不能骗到他。”柳沢嘻嘻笑，“况且中井和哉的声音更适合满世界迷路。”

太宰做瞭望的姿势目送涩泽龙彦远去。

“安寿小姐！”

敦跑过来，安寿不可避免地看到他胳膊上爆开的衣物，以及沾血的双手。

她允许那双手抱住她，左右白披风不会因为人类的血液而变脏。

中岛敦在颤抖。闯入首领室不会一帆风顺，织田和太宰上来的时候，普通人还消失着；而敦上楼时，不少武斗派开始阻拦入侵者了。

他想，他能做到，要向安寿小姐证明，他其实能——撕开人的身体。

于是他做了，叫得也许比受害者更大声，大到听不出那是敦的声音。但还好，其他人也在动手。龙之介将衣物凝成灰白的利刃，切开阻拦之物；银手持安寿退下来的菊造腰刀，像平日对待试斩台那样对待敌人；辻旬端着枪，扣下扳机时身体很完美消化了后坐力；幸介虎口发红，时不时给自己笨拙地换弹。

中岛敦感到一股扭曲的安心。

所以拥抱安寿时，他其实在笑，因为他做了能够帮助大家的事，安寿一定会夸奖他。

寻常来讲，安寿不会走向任何有可能导致孩子心灵歪曲的道路。但她6天前就很累了，行为保持在“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状态，而没有坚持以往“引导心理健康”的方针。

她像亲切的家长似的抚摸敦的脑袋。

“你做得很好，非常勇敢，我为你感到骄傲。”

敦目光颤抖，但内心仍忍不住溢出喜悦。

——是真的啊，无论他选什么，安寿小姐都会为他自豪。

他抬头，用祈求混杂痛苦的眼神注视安寿。然后努力张口说话了。

“安寿小姐……请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再给我选择了……”敦几乎无法保持声音的完整，他低下头，双手捧在身前，缓缓弯腰：

“请给我命令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您完成。”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安寿依然温和地说，“我会命令你，敦。”

中岛敦完成了最终的转化。

·

房间里的圆桌旁，5个人无缝连接彼此的谈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消失过。

他们的音量逐渐降下来，同时看向第六个人应该在的位置。

椅子倒在地上。

中原中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也出去找旗会消失的原因，错过了他们回来的场景。迫害中也(1/1)

柳沢(悄悄观察敦的状态)(擦汗)：这下不得不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