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没有公共活动空间,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碰面的机会甚少,但这样江瞬倾倒也乐得清静。
在这样几乎足不出户的日子里,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几个室友陆续回了老家,本还略有几分人气的屋子一时变得更加冷清了。
外面下了大雪,江瞬倾裹上自己仅有的一件厚棉服出了门,他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
——毕竟是过年,就算一个人,也不能太敷衍了。
步行八百多米到公交站,坐九站公交,到了市里的繁华地带,江瞬倾普一从车上下来,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
身上这件棉服已跟着他过了好几个冬,洗过多回,里面的棉都移了位,不暖了,被这寒风一刮,只觉得那风透过衣服直钻进了骨头缝里,他紧了紧衣领,双手插进衣兜里,小跑着往商场里去。
进了商场,被空调暖了好一会儿,方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江瞬倾逛了几家,最后看上一件羽绒服,然而拿起吊牌一看,那价格却叫他下意识打消了念头。
店员也不知看出他的心思没,上来就说:“帅哥,喜欢可以试试嘛,这件衣服很衬你啊,你穿上一定很好看,这个很暖和的,你摸摸里面这个绒,是上好的……”
江瞬倾见对方的手几乎就要拉住自己的手上去摸,只好自己先意思性摸了摸,倒确实手感很好,而且像她说的,这内衬好像自带温度,一点也不冰,想到刚才来路上令人难耐的寒冷,江瞬倾有些心动了。
店员一看有戏,立马将衣服取下来,解了扣子叫他试。
衣服穿上身,缭绕周身的寒意都散了几分。
“哎呀真绝了,帅哥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这衣服我不知卖过多少件,还真没见有谁穿起来有你穿着好看的!”
她可能一天要说数不清的违心话,但眼下这句,却当真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孩,真的长得太出挑了。
这件衣服款式简约、颜色低调,关键还暖和,江瞬倾自己也是满意的,就没再多纠结,掏钱买了。
他拎着东西从那店里出来,远远的看见个女人挽住一个男人朝着这边走来。
那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精致,衣着入时,笑起来的模样尤其娇媚,但江瞬倾一看见她,却刹时间沉了脸。
短暂的僵愣之后,他立马转头就走,然而那女人却已经看见他了,女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漂亮的眉皱起来,眼里盛满了不悦。
“怎么了,你认识那小子。”他身边的男人问道。
“啊,好,好像是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女人一对上那男子,又恢复成原先那副娇媚模样。
“是吗?”
“那不然呢?”
男人盯住女人好一会儿,突然捏起了她尖削的下巴,语含警告道:“那不会是你在外面养的小男友吧?”
女人被这样掐着下巴质问,却没有丝毫慌乱,她一双手水蛇似的抚上男人掐住自己的大手,“你说什么呢?那孩子看着还未成年吧,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有你这种成熟男人有魅力呀。”
男人被她这么一撩一奉承,脸上的不悦瞬间一扫而空,捏住女人下巴的手卸去了力道,辗转移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是吗,我很快就让你感受一下我的魅力。”
“讨厌!”
“小蹄子,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一男一女,搂抱调笑着远去了。
这一个照面,却叫江瞬倾再没了逛下去的心情,拎着仅买的一件衣裳,他离开商场坐车回了家。
整个下午,相安无事,但到晚上,终于还是接到了那个电话。
江瞬倾挂了几回,那电话还是锲而不舍的打来,他终究接了。
“怎么才接?”不满的语气透过电话传来。
“你有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江瞬倾:“……”
他不说话,对面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问:“你现在在哪?”
江瞬倾说:“不用你管。”
女人刚平息下来的怒气因为这话一下又暴涨起来:“不用我管?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
“呵!”江瞬倾都给这话逗笑了。
“你笑什么?”
江瞬倾冷声道:“在我需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这回换做那女人沉默了。
“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妈吗?你也配当母亲。”
他连续两句质问,让那边一时没了声音,良久,对方说道:“小倾,妈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妈妈对不起你!”
江瞬倾愣住了。
她说对不起,这个女人会说对不起?
江瞬倾甚至开始怀疑电话对面的人,是不是他那个自私自负、冷漠无情的母亲了。
“小倾,我们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你好像长高了不少,妈妈刚刚在商场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把住的地方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在女人絮絮的诉说下,少年眼中的冷漠不觉散去了几分。
原来她的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这个儿子的;原来,自己对这个女人,还怀有期待?
“福熙路云水小区,4幢6栋501。”江瞬倾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将自己的住址给了对方。
“好,你在家等着,妈妈现在就过去。”
“嗯。”
大概一个小时,文姗,也就是江瞬倾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叫他下楼帮忙拎东西。
江瞬倾下来,就看到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裹着白色的皮草站在寒风中,脚边立着几个袋子。
江瞬倾走过去,想叫她,张口才发现那个称呼他已经好多年没叫了,一个字在喉咙里卡了半天,终究没能吐出来。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把东西拎上去,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了。”美艳的面庞上满是不耐。
江瞬倾走过去,拎起几个袋子,沉默的转身往回走。
女人盯着他比记忆里高了大半头的高挑背影,愣了愣,拢紧身上的衣裳,踩着长筒高跟的皮靴跟了上去。
她从看见楼栋生锈的大门便开始皱眉:“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江瞬倾随口说:“便宜。”
女人眉头皱的更深:“你好歹是江家的儿子,他们……”
“别提他们。”未出口的话被江瞬倾冷声打断。
楼道的感应灯失灵了,文姗摸着黑走了几步,脚下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虽没摔着,却也被吓得不轻,嘴上又开始抱怨起这房子的破旧。
她像个误闯了平民窟的阔太太,一路走一路说,眼里的嫌恶从没散去过。
江瞬倾只听着,并不搭腔,他心里也开始生出了不耐,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进了屋,文姗让江瞬倾将那几个袋子放在桌上,继而从其中一个纸袋里翻出给江瞬倾买的衣服要他试穿。
那衣服也是件羽绒服,却五颜六色的,十分嘻哈,完全不是江瞬倾喜欢的款式。
文姗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别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以他们母子这些年来僵硬的关系,他也说不出一个“喜欢”来。
文姗见他不说话,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又若无其事道:“我看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款,多潮啊,你身上这衣服太素了,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穿一些鲜艳的衣服。”
“嗯。”江瞬倾嘴上应着,却将对方展开的衣服叠了起来,完全没有要上身一试的意思。
这些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呢?
江瞬倾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同意让这个女人过来时的心情,但总之看见她,一定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母子久别相逢,没有温情,没有暖意,竟然满心全是嘲讽和厌烦。
大概他真的已经过了那个渴望母爱的年纪了。而显然,这个女人也给不了他想要的母爱。
文姗对他的心思浑然未觉,还在说:“你先试试再收起来啊,穿给妈妈看看。”
江瞬倾倒还记得她的难缠,不想再多生事端,也就配合的穿给她看了。
衣服是个牌子,要一千多块,这大概是文姗给江瞬倾买过的东西里最贵的一样,当然,她给江瞬倾买过的东西,其实也屈指可数。
看着儿子顺从的穿上自己买的衣服,她总算满意了。
女人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江瞬倾虽然也遗传了她几分好相貌,但是眉眼气质,却更像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文姗一度以生了一个像那个男人的儿子而满意,但在对方无情抛弃她之后,她痛恨上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连带着也痛恨上了这个肖似那男人的、她的亲生骨肉。
曾经很久,她连看见江瞬倾的脸都会觉得厌恨。
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间,那个只会缠着她哭鼻子,生怕她抛弃自己的儿子,竟然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而他再也不会依赖自己、缠着自己了。
她虽还维持着美貌,但年已步入四十却是不争的事实,年轻的时候爱玩,只觉得这个儿子没用,不能帮自己捆住那个男人,还要费心养活,彻彻底底一个恶心人的拖累,所以像丢麻烦一样的丢给了江家,可是今天看见他,文姗却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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