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慈听到隔壁舱房传出谢佩媱的尖叫声时,她刚手忙脚乱地把衣袍套好。
往日穿衣都是由宫女服侍,她从来没有自己穿过。
所以拿着袍子进入内室后,她忧愁了大半天,才慢吞吞开始脱掉身上沾了酒水的湿衣。
姜韫满脸不耐烦地坐在外间的桌子旁,“好了没?”
“没有……我才进来啊!”崔慈恼怒,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她将衣物一件件褪去,里三层外三成,好处在于她终于不用拿布条裹着胸,坏处则是湿了一层很快就濡到了第二层。
崔慈脱得只剩下内里单薄的亵衣后,那浓郁的酒水气息才稍稍消停。
可是盯着那一整套新袍子,她又犯了难。
崔慈根本不会穿,只能边回想着宫女给她更衣时的步骤,拿起一件件衫子套在自己身上。
磨磨蹭蹭地折腾了好半晌,姜韫都以为她死在里面了。
“喂,换个衣服至于换这么久吗?我还要去帮我阿姐拿礼物啊,你快点行不行?”
听到姜韫暴躁的声音后,崔慈手上的动作更加慌乱了,带子连着带子,襟扣又多又密,她完全搞不明白。
姜韫握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桌面,极其不耐烦地又‘啧’了一声,早知道就让这个小子自己来换衣服了。
他刚才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看到崔慈环抱着自己时的那副样子竟然心底会生出几丝怜悯。
到底在可怜什么啊?
他一个男的,自己换个衣服又没有谁会来偷窥他!姜韫真是想不明白自己跟过来的含义……
所以他就越来越躁怒,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内室去揪着崔慈的领子让他麻溜地滚出来,别再耽误自己的时间了。
但崔慈始终慢吞吞,内室里也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扑簌声,很轻很轻。
“好了没有啊?”再次的询问之语中夹杂了明显的怒火。
崔慈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把那些繁复的系带胡乱系好后,才有气无力道:“好了。”
她提着袍角准备往外走,实在是这衣袍太长太大了!根本不合身,穿上去就像是套着一层宽阔的皮套子。
就在此时,那声尖叫划破长空夜幕,打碎了画舫中热闹欢快的气氛。
崔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微微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谢佩媱遭遇了不测,也就顾不得身上的大袍子了。
她快步跑了出来,急切地想要冲到隔壁去。
姜韫亦被这声尖叫给吓了一跳,他转头隔着墙壁看向旁边舱房。
“是谢姐姐!”崔慈一手死死攥着衣襟,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条腰封。
她跑得飞快,显而易见高估了自己的灵活度。
踩到袍子下摆是必然的,但摔倒前崔慈还在想谢佩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姜韫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之际,正好瞧见了崔慈扑腾的双手。
她一脸惊恐,两只手臂在空中划出两道凌乱的弧度,试图想要攀住什么东西来挽救自己。
也幸好两人离得不远,姜韫来不及多想,手疾眼快地就大跨步迎了上去。
他一手提住了崔慈的后领,另一只手横在了她的胸口处,位置都不太对,但效果很好,他抓住了崔慈,让她没有重重摔倒在地上……
结果他哪里知道崔慈身上的衣袍根本就没有穿好,那些系带和襟扣全都是胡乱弄得,稍微一扯,便陡然把她身上的袍子全给剥掉了。
姜韫愣住了,他一只手还环在崔慈的前胸,却根本抓不住她下坠的趋势。
崔慈就像一条蜕皮的兽类一样,厚重的外壳被他捉在手中,整个人都只着亵衣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自己也呆若木鸡,憨傻的没了反应,而且胸口处还残留着刚才姜韫用手臂紧紧箍住的窒息痛感……
房间里的两人,一人全身僵硬地站着,手上还提着那层层叠叠的衣袍,而另一个人则怔坐在地上,好似没有感觉到外面阴寒的温度。
崔慈率先清醒过来,她伸手扯住袍子想要抢回来,指尖捏着那些衣物都不敢开口让姜韫背过身去。
衣袍往下拉扯的力量让姜韫回过神。
他松开手指,那些袍子就纷纷扬扬抖落而下,尽数罩在了崔慈的头上和身上。
“你,你……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姜韫耳尖上蔓延而出的绯红比他倒打一耙的诘问还要更快一步。
崔慈也委屈,她本就不会穿衣服啊!
她是公主,这些事情原本从来就轮不到她亲自动手。
姜韫移开下垂的目光,继而转身背对着崔慈,“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他浑身不自在,手臂仿佛还环在她的胸前,那种柔软且下陷的触感使得他那条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崔慈默不作声地收捡着那些袍子。
她想哭,但眼泪始终悬在眼框边,要坠不坠,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无辜神色。
等她抱着那堆衣服,才终于忍不住眼泪,崩溃大哭起来。
姜韫一听到背后传来哭声,瞬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着蹦出房间去。
“喂喂喂,哭什么啊?我又没有欺负你,别哭了!让人听见可怎么得了。”
姜韫脸上的表情溃败到完全维持不住正常的模样。
他暗暗咬牙,心道难怪不得这么爱哭,比他姐姐还娇气,原来他妈的居然是个小女娘……
“我…我不会穿这些衣服。”崔慈抽噎着,不像是解释,更像是一种变相地求助。
姜韫闻言,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又变得比之前更加烦躁。
他故作恶劣道:“一个男的,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吗?”
崔慈没有应答,拥着那些衣袍试图找到解决办法,就像是拼命想要找到线头的猫……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姜韫似乎认命般重重叹了口气。
他转身,尽量目不斜视地开始去把那些袍子捡起来搭在桌子上面。
一件叠着一件,有条不紊地区分出内衫和外袍。
随后他把一件内衫递给崔慈,“先穿上。”
崔慈接过,动作缓慢地穿好了。
“站起来啊,要一直坐在地上吗?”姜韫无奈地提醒她。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语气和缓了很多,即便觉得不会穿衣服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在帮她。
等崔慈站起身后,他就微微弯腰开始帮她去系那些飘带。
两人有意隔远一些,但再怎么样都还是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距离。
姜韫垂首,目光凝在自己的手指上,牵起细长的飘带打个结,匀称的指骨从布料上滑过,带出一些轻微的颤动。
崔慈偏着脑袋,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她吞咽了几下,鼻尖能清晰嗅到姜韫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清淡又似乎透着微弱甜味的冷香。
穿好内衫后,姜韫又伸手拽过那些多余的袍子,一鼓作气都给她套在了身上,然后才井然有序地从里到外给她整理。
后领有褶皱卡在了崔慈的脖子上,姜韫抬手去抽出那些布料,凑得近了,彼此间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姜韫匆忙后退一步,他耳后肌肤上的绯红扩散得更宽了,从耳尖吞噬了整个耳朵,蔓延而下,又包裹了他的脖颈。
他帮她收拾的动作加快,只剩下最后一条腰封。
“腰带你自己会系吧?”他垂眸,语气不辨喜怒。
崔慈盯着那条腰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姜韫再次耸肩叹息,一只手拿过腰封绕到了她后腰,接着一抖,将腰封展开后,另一只手从这边环绕过去捏住了腰封的一头。
如此便是两只手都环绕在她的腰肢上了。
崔慈感觉不妙,毫无痕迹地往后倾了倾腰,她这副想要远离的模样太过显著,使得姜韫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他双手牵着腰封从她的后腰圈回,使劲一勒,迫使崔慈陡然皱眉惊呼。
“不好意思啊,我没估计好腰距。”他眼睑垂落,笑得戏谑。
崔慈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是在说她腰不够细吧?
“因为你眼神不好吗?”她仰起脸,第一次不甘示弱地回怼了他。
姜韫挑眉,边帮她系腰封,边摇头道:“眼神不好的不是你吗?”
他又在讽刺她之前冲撞她的事情。
崔慈无法反驳,憋着一口气就要扭身离开。
哪知道姜韫却突然拽着她的腰封把她扯回去了,“等等,还没好呢。”
他的指尖从腰带上掠过,好似能穿透层层衣袍,抚摸到内里的腰腹,崔慈被这种感受弄得脸色难看起来。
她一把收回还被握在姜韫手心的腰带,面无表情道:“我自己系,你也说了,一个男子罢了,随便系一下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讲究。”
语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出了舱房直奔隔壁而去。
姜韫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幽深莫测。
他轻轻甩了甩手,不知道是不是想抛却那种久久吸附在上面的陌生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