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些人的无理,沈然气急,想要开口骂人,准备赶人之时。
突然听见“大狗没有骗我这句话”,愣了一瞬,沈然下意识发问:
“大狗是谁?”
“就是陈大狗啊,你是傻了不是!连大狗你也不……”
刘大莲顺嘴接话,转过头来发现所接话的对象是竟然沈然,且她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时,她瞬间哑火。
连带着手里正要揭开泡菜坛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对于陈大狗这个名字,沈然不是很熟悉 。
但她现在突然觉得,之前一切的莫名其妙:
李来福对自己家动静的了若指掌;
觉得总有人在对自己家进行窥探的想法;
包括现在这些人过来的原因。
都有了来源。
只是,还有待确认 。
像朦胧的一层迷雾被阳光穿透驱散那般,沈然心里豁然开朗。
也不多磨叽,站在门口,沈然朗声开口:
“各位婶子大娘,你们都快些出来吧!”
“既然是来找我的,你们怎么不说找我是来干嘛的?”
“还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们为什么进这里面?”
“你们,又是想干嘛?”
沈然的声音大,在屋里众人更是听得清楚。
一瞬间杂七杂八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统统看向沈然。
沈然面带不耐,毫不憷场,又往外走了几步,把门口的地方给让出来,再次开口:
“婶子大娘还是快点出来吧,我这里面确实是不能进人的。”
“不信你问我娘,她我都不让进。”
“但你们倒好,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冲里面。”
“难道婶子大娘知道我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沈然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探问道。
“瞧侄女你说的,这又不是我们的屋子,我们怎么能知道你这屋里放的是什么呢!”
“只是好久没有来到你们家来玩了,好奇就到处看了看,也不知道大侄女你这屋里不让进人。”
不能承认她们知道。
坚决不能承认她们知道这个屋里放的是什么。
刘大莲心想。
见沈然不信的样子,刘大莲又继续说道:
“大侄女你也别凶,别生气。”
“你们这几个婶子大娘不讲礼数、粗言粗语惯了,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我们这几个老婆子是真的过来有事找你的。”
态度之恳切,语言之自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样的表演,真是可惜了。
可惜用在她身上了!
她呀,
对此已经免疫了。
压根就不吃这套。
刘大莲的话一出,沈然深深觉得:
有些话术是不用刻意练习的,活着活着人们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就比如一直首当其冲开口的人。
沈然方才瞧着她的行为举止,以为是个什么都不讲、只凭着本能、眼里只有自己的。
可现在人家不是也知道先给一颗甜枣,接着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嘛!
先让她知道她的态度不好,然后再说自己的错误,最后再讲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套玩的,比她还溜!
沈然真心认为,她从前引以为豪在更先进的世界生活过、让她自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很厉害的经历——
真的只是自以为。
但其实她本人也并不比现在这里的谁聪明多少。
她只是见到的多了一点。
仅此而已。
但要说起为人处世,拿得起放得下的本领。
沈然知道自己不比很多人,至少是眼前这个一直先说话的的人强。
怪不得六个人里就她一直跟自己说话呢!
敢情是这几个人也知道这位大婶说话的本领很是厉害。
不过沈然是个直球的人,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也就基本是不在乎、不理会的。
不在意说自己现在很凶的话语,仍旧维持刚才的表情,沈然开口看向对她说话的人:
“大婶,你们有什么事儿找我,直接说就行。”
“能帮的我肯定帮;要是不能帮的话,我就直接说不能帮,你们也不要去怨我。”
见沈然软硬不吃的样子,刘大莲之前的信心顿时又有所下降,精神萎靡了几分,犹豫着开口:
“大侄女,那我们就直接说了啊。”
“这不是现在地里也没有啥活可以干了,我们几个老婆子闲在家里,听人说最近你在搞挖竹笋做什么能挣钱的生意。”
“就想着反正竹林里有那么多竹笋,我看你也用不完,觉着你是不是可以教教我们,带着老婆子几个也挣一点钱。”
这才是正事,刘大莲说这些话的时候,沈然从她的神情里面看不出半点虚伪阿谀的样子。
又看了旁边的几个人,没了刚才随意动来动去、乱七八糟的样子。
眼里也都多少带些渴望。
也就知道这次说的话,比之方才,确实是多了几分真心。
面对虚伪也好,傲慢也罢,沈然可以去进行对抗,可以不受那些的影响。
就比如方才几人的各种小心思,她看在眼里,却并不想理会。
知道别人是假意逢迎,她也不会在乎。
但是面对真诚,她觉得自己必须也要拿出真诚。
只不过眼下这份真诚,她确实无能为力。
她的感性告诉她:
要去帮助这些人。
要去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可是她的理性又告诉她:
她首先需要管好自己。
她自己的生意也只是刚刚起步,并没有什么帮助别人的条件。
而且她还没有靠卖酸笋挣到更多的钱呢!
要是这么早就把酸笋的制作方法传出去,要是做的人真的变多了,那她也就真挣不到什么酸笋的钱了!
她是有私心的,而且是有很大的私心 。
并且根据现在市场对于酸笋需求的判断,沈然觉得自己即使是毫无保留地把酸笋的制作方法教给她们——
她们也销售无门。
做酸笋是需要成本的:竹笋要,泡菜坛也要。
到时候要是她们的酸笋真的做成功的话,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卖出去呢!
卖不出去,成本收不回来,她们又对“卖酸笋挣钱”产生很大的期望:
结果最后换来的却是失望怎么办?
虽然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她们自己决定的。
可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沈然不觉得自己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一切因你而起。
别人因你而产生了希望。
沈然不觉得自己能承担那么大的失望。
至少现在的她是不具备的。
她不需要、也不要让自己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换言之:
她并没有为这些人的生活负责任的义务。
先冷漠一点吧。
对着几个脸上满是风吹日晒痕迹的大人,沈然使劲让自己回想这些人,刚才进来时的那幅不讨喜、甚至让她厌恶的样子,才开口说道:
“抱歉,各位婶子大娘,你们这个要求我确实无法答应。”
没让自己留意几人的表情,沈然怕自己看了会心软,又继续道:
“说老实话,这个酸笋我是用来卖钱,想必你们是很清楚的。”
要不然她们为什么会过来呢!
又为什么一进门就会直朝着自己酸笋那里冲去呢!
思及此,沈然觉得自己的心肠顿时又硬了几分。
说话的口气也不复刚才那般温和:
“婶子大娘的,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要是真把挣钱的方法交给你们,那假如说你们也能靠它挣钱,市场就那么大,你们挣了,我不就不挣了嘛!”
“退一万步说,我现在就是真的按照你们要求的,把酸笋的制作方法交给你们。”
“那你们能够保证把它卖出去吗 ?”
“在不依靠我的情况下 。”
“或者你们现在向我保证:就是你们卖不出去,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不会去怨我、说我什么不好听的。”
“那我也能教给你们。”
沈然突然想到这是自己今年上半年最后一茬酸笋。
竹林里面剩的竹笋又确实是多,浪费了未免也太不美。
这些人要真是想做的话,她倒也不是不能教。
反正自己接下来有其它打算。
教了她们,要是挣钱的话,沈然也不需要有什么感谢。
只希望以后要是没有挣到钱,有什么损失的时候,不把责任推到她头上就好了。
自觉把话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完这些沈然也不再开口,只等着这几位的回答。
只要她们说还愿意学,沈然就立马把方法教给她们。
不然再过两天那些竹笋,真的就老的不能再用。
要是她们不愿意,正好也省了麻烦。
并且,跟自己最初的想法还是一样的,不用去勉强自己什么。
却见几人听完沈然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怎么是好。
之前一直都是刘大莲打头阵,现在面对沈然的诚实,她也没了最初的斗志昂扬。
她们都是听了陈大狗的撺掇,脑袋一热就回家跟自家人商量过的。
过来找沈然之前,都有着“只要过来了,沈然就能够马上教她们,然后她们就能挣钱,以后可能还会盖大房子,甚至当上地主婆”之类的想法。
她们,包括她们的家人,心里面是想过很多,做过很多美梦的。
所以当沈然把现在两种情况真真实实的摆在她们面前,刘大莲几人便觉得要是真的学了制作什么酸笋的方法,最后再失败了怎么办。
她们害怕自己不能够承担失败的结果。
另一方面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美梦,居然破灭的这么快。
还有点不甘心。
这几人的心理活动,沈然不用怎么想也能猜到。
其实就和赌徒心理差不多。
要么输,要么赢。
就看自己是怎么想的。
沈然不着急,也不催她们。
轻声又把两个小狗唤过来,让它们不要过去打扰这几个正在沉思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不到半刻钟,也许有一个时辰那么长。
等到沈然生了困意、林秀秀从外面串门回来的时候,这几人才做了决定:
她们就先不学了,等到回去和家人商量过之后再说。
看着几个人慌张的身影,沈然知道,短时间内她们是不会再过来了。
说是回去商量,其实也就是一个离开这里的台阶而已。
人都走完了,林秀秀还没反应过来:
村里这几个婆娘,平时跟她也不对付啊!
今天过来干啥?
是找她的?
不然总不能是找然然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秀秀赶紧摇了摇头。
这几个婆娘要真找然然的话,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自己想不明白,林秀秀便问沈然,问她刘大莲几个人上她们家干什么。
沈然没有告诉林秀秀具体的情况,只说是这几个人前两天看她们家出雇人挖竹笋,就过来打声招呼。
说是自己家以后要是再挖竹笋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她们。
沈然没敢说这些人要让自己教她们做酸笋的要求。
不然林秀秀听了,肯定又要这话那话骂上好长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话——
是真的难听,沈然见识过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说,林秀秀嘴里也嘟囔了好一会儿。
直到吃午饭,沈然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的时候,林秀秀方才罢休。
回到酸笋快要腌好的这几日,如沈然所料:
自那日几个婶子大娘过来又走了之后,中间的这些天她们再也没有来过。
说是商量商量,只是商量到最后也没影了。
沈然乐得清闲,每天数着日子,盘算着什么时间能交货。
还很仔细的算了这次成交之后,自己能够挣多少钱 。
先前已经说过,光买竹笋就花了三两多一点的银子。
一百二十个定制的泡菜坛,又花了将近一两半的银子 。
再有就是十个人两天的人工花费,一共不到一两银子 。
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比如林秀秀的几位娘家人中午一顿饭买的肉和豆腐,还有其它的乱七八糟的,又花去了两百来文。
当时顾平顺的定金一共付了六两银子。
减去各种花费,沈然的手里——
现在还有三十多文。
沈然苦笑:
手里有钱花不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花一分就少一分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到来啊!
因此,她也就更加盼望着跟顾平顺交货的那一日到来。
等到那日来临,她的手里就又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