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枰从来就没吐过血。
说到吐血,那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谢枰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片刻后,他还是转过身,向喻程雪伸出手。
喻程雪坐在地上,没有动。
谢枰问:“你不起来我就走了。”
喻程雪最后还是站起身,但没有拉住谢枰的手,站起来以后稍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就往前走去了。
谢枰怔了一下。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地握紧。
这天晚上,荆州新上任的太守前来拜见喻程雪。
这位太守是昨日刚到任的,名叫李济,而李济这个人,谢枰还算熟悉。
上辈子,差不多是谢枰自请来到荆北封地后的第二年,李济才来到荆北当太守的。
当时谢枰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李济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太守而已,上辈子李济也来拜见过谢枰,两人也没什么太多交集。
可这辈子,谢枰却觉得不太对劲了。
因为不管这辈子怎么改变,如果李济此人与谢枰没有多大关系,那么他的生命轨迹不应当被改变,按理说,李济还是应该是几年后才来荆北当太守。
但现在,李济提前来了。
而且和上辈子一样,李济也是恰好赶在谢枰来到荆北之后,来荆北当太守的。
这就巧合得太不对劲了。
看上去就像是……李济是被人专门派过来,盯着谢枰的。
如果这种猜测成立,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上辈子谢枰到了荆北以后,有人派李济过来当太守了,其实是为了盯着谢枰,这辈子谢枰提前来了荆北,李济也被人提前派到荆北当太守了,也同样是为了盯着谢枰。
所以……
谢枰想不明白,他现在和喻程雪一样,一个废太子的伴读,或者连伴读都算不上的人,为什么要盯上他。
谢枰本来是想把这个想法跟喻程雪说的。
但到了喻程雪的书房门口,谢枰又停下了脚步。
以前有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谢枰都会跟喻程雪说,也会跟喻程雪讨论,但现在谢枰逐渐感觉自己融不进喻程雪的生命中了,喻程雪在无声中建起的屏障,早就将谢枰隔绝在外。
谢枰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再观察观察,若有什么不妥,再说也不迟。
何况,喻程雪也是重生的人。
谢枰回到自己房中。
说起重生,谢枰又想起了喻程雪口中不断提起的“心上人”。
其实这在谢枰眼中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喻程雪根本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旁人,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谢枰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喻程雪在他远走封地的那五年,喜欢上别的人。
如果喻程雪喜欢上了别的人,并且最后和那个人大婚,这也说得过去。
可如果喻程雪真的喜欢上了别的人,那他就没有必要每隔一个月,就给谢枰写一封信,信上落款永远是“程雪问安”,也没有必要隔一段时间就派人给谢枰送他觉得谢枰会喜欢的点心和小玩意,更没有必要……在谢枰去世前的半个月,还在信中跟谢枰说,“洛阳一切都已妥当,再过半月,你我便能相见了”。
很多时候,喜欢不是靠说出来的。
谢枰能在喻程雪的字里行间感觉到喻程雪的思念和感情,所以让他相信这些都是假的,他做不到。
他情愿相信大婚是假的,喻程雪喜欢上别人更加是假的。
所以在谢枰这里,喻程雪说的所谓的心上人,就是一个幌子,一个谎言。
说谢枰傻也好,痴也罢,他都无所谓,他不在乎。
谢枰觉得,喻程雪既然想骗他,那就骗吧,他就好好熬着、等着,看喻程雪究竟要骗他到什么时候,又究竟想做什么。
晚上,太守李济到了。
李济看上去比喻程雪还更像个太子,穿着官服,带着不少侍从,浩浩荡荡拎着礼物过来了,见了喻程雪,点头哈腰地笑。
这边府上没有下人伺候,做晚饭都是长青和谢枰亲自动手的。
菜式自然也不够精致。
落座后,喻程雪坐主位,谢枰坐在他身侧,李济坐客位。
席间,谢枰一直留意着李济,但李济没有任何不对劲,也没有谈什么不该谈的,只是跟喻程雪聊了聊荆北的地理位置,又谈了谈觉得荆北可以怎样发展,最后说到荆北这个地方其实也算是个要塞之地,若有兵权,可以成为割据一方的王侯。
当初梁王正是因为有兵权,所以才能掀翻前朝,自立为皇。
李济在那儿说着,喻程雪也没有怎么搭话,后来李济就转头去跟谢枰搭话了。
谢枰跟李济聊完天,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不少剥好的虾。
一转头,喻程雪正用手帕擦手。
谢枰心头一时涌起说不出的难受还是别的情绪。
一顿饭下来,李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送走了李济,谢枰回到自己屋中,思考了很久,决定还是先继续观察。
夏夜的风有些凉,谢枰沐浴后,在院子里将衣裳洗干净了,刚踮脚将衣裳晾好,就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他。
谢枰回过头,发现喻程雪坐在屋顶上,手里拎着个酒壶。
对视了好一会儿,喻程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谢枰道:“过来。”
谢枰只能走过去。
喻程雪向谢枰伸出手,“上来,陪本王坐会儿。”
“我上不去,”谢枰觉得太高了,“我不会轻功……”
话没说完,喻程雪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松松将他往上一提,直接就提到了屋檐上。
坐在屋檐上,会发现荆北的夜晚也很萧索寂寞,没有洛阳的万家灯火,有的只是夏夜微凉的清风。
喻程雪大概已经在这儿坐着喝了一会儿的酒了,身上有酒香。
谢枰侧过头去,望着喻程雪。
他想问喻程雪在想什么,因为如果放在以前,不光是他一定会开口,喻程雪也一定会告诉他。
但安静了很久,谢枰还是选择不开口问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屋檐上。
半晌,喻程雪忽然伸出手,将掌心放到谢枰的面前。
谢枰低下头来,发现喻程雪掌心上放着一枚平安符,平安符上镌刻着金色的“平安”二字。
“这是……”谢枰怔了一下。
喻程雪道:“给你的。”
谢枰抬起眼来。
喻程雪漆黑的眼睛望着谢枰,“戴着吧,街上随便买的,也不知道有用没。”
谢枰慢慢地将那枚平安符拿了起来。
喻程雪喝了酒以后,那双眼眸漆黑得更厉害,里面藏着很多的情绪,望着谢枰,波涛汹涌得仿佛要将谢枰整个都吞下去似的。
谢枰慢慢地道:“如果这东西有用的话,那人人都戴一个,也不会有事了。”
“谁知道呢,”喻程雪微微垂下眼,看着谢枰手中的平安符,“也许哪个就是得了庇佑的平安符,就能保平安一辈子呢。”
谢枰抬起眼来看着喻程雪。
他不知道喻程雪还有这样迷信的一面。
安静了一会儿,谢枰还是打算戴上。
说来也好笑,谢枰手腕上一条红绳,也是之前喻程雪给他编的,说是能招好运挡灾之类的,后来又多了一条贝壳手串,现在脖子上还有再加一条平安符坠子。
谢枰怀疑再过一段日子,他浑身上下都要挂满喻程雪给他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喻程雪是怎么了。
谢枰低头想将平安符挂脖子上,但解不开扣子,解开以后,又挂不上去。
喻程雪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过来帮忙了。
他将谢枰的长发撩开,放到一边去,再将坠子绕到了谢枰的脖子前。
离得近,谢枰都能感觉到喻程雪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最敏感最怕痒的那块肌肤上,他强行攥着手指忍着,才没有躲开。
喻程雪的呼吸有些烫。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
将扣子扣好以后,喻程雪垂眼看着谢枰脖颈上,那块雪白的肌肤上。
多么想就此将谢枰抱在怀里,低头吻上那块肌肤。
喻程雪想,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轮回三世,到这一世,以后会更加得心应手,会对一切更加有把握,没想到在看见李济的那一瞬,他竟然萌生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明知道李济是上辈子害死谢枰的真凶,但他没有办法阻止李济的到来,也没有办法判断日后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选择离开了洛阳,所以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而喻程雪也很清楚,杀了一个李济,还会有很多个李济出现,所以杀了李济根本不是办法,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喻程雪还不知道。
而看见李济,喻程雪觉得他就像是看到了谢枰的死期。
上辈子他连谢枰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所以喻程雪会害怕,会恐惧,会茫然。但这种情绪,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连谢枰也不可以。
如果有一天,谢枰知道他重生回来的代价,是喻程雪寿命的减少,喻程雪觉得谢枰会比现在被冷落难受一百倍,喻程雪不想看到谢枰那样,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
可谢枰只要一天不活着,喻程雪会选择继续付出寿命让谢枰重新回到他身边,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寿命全部用尽。
李济走了以后,喻程雪上街去买了酒,一边喝酒一边闲逛,最后买了一块平安符回来。
他希望这块平安符能保谢枰性命无忧。
喻程雪本来不相信命,但看见李济的时候,他真的希望神佛能保他的谢枰平安一辈子。
一块平安符戴了很久。
谢枰低着头许久,最后感觉身后没了动静,实在是忍不住了,回过头去。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喻程雪的视线。
两人离得极近,吐息间是淡淡的酒香。
谢枰感觉喻程雪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下意识就抿了一下唇。
下一刻,喻程雪低下头来,一只手贴上谢枰后脖颈,滚烫的掌心触碰,将谢枰往前一带,似乎要吻上谢枰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喻程雪:我忍、我忍……忍不住了。
写得我都有点儿想哭=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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