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绵延成脉的山脚下,重山市公墓陵园毗邻万顷湖泊,现代园林风格的设计,绿意盎然,鸟语花香。
步行在陵园中央的景观大道上,施朗月一手持着一捧白菊花与康乃馨混搭的花束,另一手牵起胡昀阳的手,沿着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两人在一排墓碑的前方停下了脚步。
施朗月放开胡昀阳的手,虔诚地在其中一块墓碑前面的祭台上摆放好鲜花束。随后,他在墓碑前跪了下来,垂首低语,暗哑的嗓音还透着微微的颤抖,“妈妈,我来看你了。”
施朗月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个男人,接着对墓碑说道,“这是胡昀阳,我的爱人。”
“我们去年已经领证结婚了,很抱歉没能早一点儿告诉你。”
“妈妈,你以前经常爱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沉默不回答,其实那不是出于怕羞,而是因为我也不清楚答案。”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就喜欢他这样子的。”
胡昀阳也在施朗月旁边双膝跪好,朝着墓碑上施素英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既恭敬又诚恳地矢言道:“妈妈,我是胡昀阳,我来看你来了。谢谢你将朗月养育得这么优秀,我很爱他,请妈妈放心,我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他,让他幸福的。”
离开公墓陵园的路上,施朗月一直低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他的心情无端地有一些压抑。
行驶不到几分钟,施朗月忽然发现越野车的车速越来越慢了,他转头望向胡昀阳,“嗯?昀阳,怎么了?出什么事——唔——”
胡昀阳打开转向灯光,将车开到马路边上,按下电子手刹,挂入停车档位,解开安全带扣,握紧施朗月的手,拽过来吻住他的唇,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场久久的深吻结束过后,车内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朗月……谢谢……”胡昀阳的眼眶意外地泛红了,还带着几分哭腔的颤栗,“……谢谢……谢谢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的妈妈……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起初,在二人刚开始商议结婚的时候,胡昀阳就多次向施朗月表达过想要去祭拜施素英的念头,可是施朗月总会找借口推托,最后这件事儿一拖再拖,甚至拖到了两个人办完婚礼后。
再后来,无论胡昀阳是如何的软磨硬泡,施朗月始终不肯答应。
今天的这一次认亲,胡昀阳心底里非常清楚,这是代表着施朗月发自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接纳与认可。
施朗月鼻子一酸,笑着抹去了胡昀阳眼眶边噙着的泪珠,“……大傻子,你哭什么……我一直在爱你啊……”
“……哇呜呜呜……我也爱你……”
越野车内,二人看着彼此的窘态,又哭又笑,心念一动之间,有人放倒了座椅靠背……
一日夜晚,胡家府邸的主宅,一楼主人房内的起居客厅里。
李玉兰单独将郑珂瑶和施朗月叫过去谈些事儿。
郑珂瑶与施朗月皆是不明所以,两个人在软体沙发的一侧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着李玉兰发话。
李玉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脸上笑意盈盈,来回打量着面前的儿媳和儿婿,但却一直没有讲话。
众人默然相对了半晌过后,还是郑珂瑶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阵诡异的宁静,“妈,你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吗?”
“额,嗯对。”李玉兰点了点头,满脸洋溢着笑容,随后将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件递给他们,“你们先看一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施朗月双手接过文件,大致翻阅了一会儿,发现这是《股份代持协议书》,根据协议中的内容来看,李玉兰竟然要把她自己将近三分之一的胡氏集团股权无偿给自己代持?!
“妈,这……”施朗月很是惊讶不已,更是一头雾水,他与郑珂瑶对视了一眼,同样从对方的目光中见到了几分诧色。
李玉兰看出了两人的困惑,跟他们解释道,“我呀,以前既要担心渝渊一门心思扑在集团的经营管理上,不顾自己的婚姻大事,又要操心昀阳不思进取,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跑去树底下玩泥巴。呵呵……还好,现在他们俩有了你们,这些日子里妈妈都看在眼里,他们两个人结婚后都非常幸福,也很信任你们。”
李玉兰顿了顿,啜了一口茶后,又接着说:“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先把协议书拿回去看一看,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呢,就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律师,让律师改一改,等签了字之后呢,就可以让人去办理工商变更登记了。对了,下一次的集团股东大会,你们俩和我一起出席吧。有几位叔叔阿姨要介绍给你们认识,以后对你们处理集团的工作也有帮助……”
施朗月听得目瞪口呆,他错愕地注视着李玉兰。
为什么?李玉兰只是作为胡昀阳名义上的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郑珂瑶替他问出了部分疑虑,“妈妈,胡氏集团的事务,还是交给渝渊和昀阳他们去处理会更加合适吧?”
李玉兰明白二人心中的顾虑,她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后,才讲道:“唉,我和松林呀,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两个人都是我的亲骨肉……唉,要不是以前家里人帮不上忙,我哪里还用得着来管这些?”
“昀阳那个臭小子总是喜欢玩那些什么果树果林的,一直都不肯乖乖去集团上班。而他爸爸呢,前些年又患上了‘三高’,身体还出现了一些症状,后来我们就不敢再让他爸爸操劳集团的事务了。”
“现在,家里面就只有渝渊和我在负责集团这块,主要的事务呀,都是渝渊他在管理,老是这样下去,我担心他也会累坏了身子。如今,昀阳他呀,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珂瑶、朗月,妈妈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够帮家里一起分担分担集团里的工作。”
闻言,施朗月突然间有些无所适从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李玉兰。
而一旁的郑珂瑶比他显得从容多了,郑珂瑶朝李玉兰轻轻地颔了颔首,接话道,“嗯,妈妈,我之前也有听渝渊说过,昀阳他从小就喜欢园艺那些事儿。”
“是啊,昀阳小的时候就喜欢黏着他爷爷捣鼓那些花草树木,才半大点儿的小屁孩,就不停地跟我们吵着要把户口转到郊区的林地那边,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他一直叫嚷了好多年,我和他爸爸最后都被烦得不行了才答应的。”李玉兰一回忆起胡昀阳小时候闹腾的模样,就开始发愁了。
听到这话,施朗月惊愕、困惑、茫然,最后幡然醒悟了,他微微垂首,脑子里思绪连篇。
三人接着闲聊了一会儿胡家两位少爷的童年趣事,施朗月想起了之前有过的一个困惑,顺口问道,“昀阳之前跟我提到过,他从小就是在公寓里住着的,后来才搬来了大宅。是因为他小时候就跟着爷爷在公寓里捣鼓这些花草的么?”
“什么?公寓?”李玉兰想了又想,恍然大悟道,“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这个宅子准备翻新旧楼,恰巧在这附近呢,有一个小区是咱们集团刚刚建好的,首批住户都已经装修入住了,松林就让人将顶楼一整层的几个公寓打通成一套房子,全家人就先搬过去住了一段时间。”
李玉兰停顿了一下,又追忆了片刻后,说道,“原本我们只是计划着在那儿住上个一年半载就够了。后来,在大宅的几幢楼都翻新完了之后,爷爷他呢,又想着顺便也把树木、草坪那些绿化重新规划一下,再修整修整院子,全部工程加上装修、通风,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吧。昀阳那个时候还小,才刚学会说话走路的年纪,我猜他呀,肯定是以为自己从出生后就住在公寓那边了吧。”
经过李玉兰这么一说明,施朗月顿时豁然开朗了,他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齿道:胡昀阳这个傻子……
婆、媳、婿三人聊天又聊了半晌。
见李玉兰杯中的茶水所剩无几了,施朗月持起茶壶给她续上,顺道也给郑珂瑶的茶杯倒满,郑珂瑶对施朗月轻轻颔首,以致谢意。
忽然,李玉兰想到了什么似的,就让二人稍坐片刻,随后,她在卧室里翻找了起来。
没过多久,李玉兰将一张银行卡递到施朗月的跟前,向二人解释说:“这是昀阳那小子的银行卡,朗月,以后就放在你那里吧。”
“啊?”施朗月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这一张‘炙手’的银行卡。
李玉兰安心地坐下来,小啜了一口茶水,每次一讲起这个小儿子的日常,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头疼了。
“昀阳他呀,花钱一贯是大手大脚的,没事呢,就喜欢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什么花草、树苗,偏偏他那个人性格又单纯,还是个外行,不是买到病树就是被骗货款。所以呢,平时我都一直刻意在管着他,连他名下那一些集团股权都没敢去做工商登记,就怕他又被骗子给惦记上了。”
“去年暑假,他刚毕业那会儿,我专门安排集团的财务人员将昀阳的股权分红款直接打到渝渊的账户上。原本呢,我是打算让渝渊他这个做哥哥的,帮着一块来监督监督弟弟,每个月只把分红中的一小部分转给昀阳,就当作是按月给他发零花钱。”
“没想到呀,他哥哥不知道怎么地,被那个臭小子一通忽悠,一下子就把所有钱都转了过去,还好后来我及时没收了昀阳的银行卡,这才保住了这笔钱。”
“你们可别看渝渊平时对工作上的要求有多么严苛谨慎,私底下,他对昀阳放纵得很。每一次我让渝渊多管着点儿弟弟,他嘴上是答应了,可一碰到昀阳开始撒泼耍赖,他就没辙了。要不是我和他爸爸特意对昀阳严加管教,我看呀,那个臭小子都快要上天了。”
“朗月,这一张银行卡本来就是昀阳名下的,既然你们俩都结婚了,那么现在应该由你来保管,平时记得多注意着点儿他……”
李玉兰对着施朗月千叮咛万嘱咐,一连串语重心长的嘱托接连不断地扑向施朗月,立时将他击懵了。
“……噢……哦哦……好……”施朗月愣愣地连连点头应许,事实上,现在他的脑子里纷乱如麻,根本不知道对方在交代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