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时节刚刚过去不久,重山市今年的初雪就来了。
这天下午,胡昀阳特意让施朗月过来一趟果林园。
郊区的海拔比市内稍高一些,温度自然也会更低一点,果林园周边的几座山头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冬桃果树结果了,白梅花树开花了。
胡昀阳站在果树底下细心挑选一番,从中摘下了一个青底粉面的冬桃,洗干净之后递给施朗月,“尝一尝,挺好吃的。”
施朗月接过冬桃,咬下一口,果真是又甜又脆。
胡昀阳向施朗月徐徐地讲解着:“院子里这几棵树都是自然生长了许多年的,不是前两年新栽种的那一批。果树一般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开花结果,梅花树也是一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那颗梅花树也会结果咯?”施朗月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指了指几米外的大树。
胡昀阳循着施朗月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哦,那一棵树是白梅花,观赏类树木,只能开花,不会结果,院子里只留下了这一棵花树。”
忽地,天空中飘扬起了零星的雪花,北风也渐渐开始呼啸了。
“下雪了,我们进去里面待会儿吧。”胡昀阳牵起施朗月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传递着温热的暖意。
“嗯。”
这个院子其实是由几幢办公楼围成的一大片空地。早先时日,胡昀阳就请人加班加点,终于赶在立冬时节来临之前,将阳光房搭建完成了。
阳光房就位于院子的正中央处。
山林环绕之中,原木装潢的阳光房被渲染出了一股古朴的艺术氛围。
阳光房设计了大面积的落地窗,斜面屋顶亦是高透光率的钢化玻璃,电动天窗微微启开一条小缝,使得室内外的气流可以柔和地进行循环交换。
施朗月一走进阳光房,脚底下就传来一阵阵地暖的热量,令他顿感暖意融融。
屋内,泥质火炉上架着一张铁丝网盘,上面还摆放了几个红薯和一柄茶壶。
泥炉底部铺着一层通红的炭火,正在‘呲呲’作响。
胡昀阳和施朗月坐到泥炉旁边的木椅上,闲谈几句。
‘咕噜咕噜——’
很快,茶壶就沸腾了。
胡昀阳用抹布作为隔热,小心翼翼地取下茶壶和红薯,搁到茶几上,施朗月随即就往铁丝网盘上放上一些板栗。
等待茶水变得温热了之后,胡昀阳又往壶中加入了一勺蜂蜜,搅拌几下后,他持着壶柄倒上了两杯花茶。
胡昀阳先是轻轻地握了握茶杯,确认不烫手了过后,才将茶杯递给施朗月,他柔声提醒道,“慢一点儿喝,小心烫嘴。”
“谢谢。”施朗月接过茶杯,半大不小的茶杯温热暖手,他品茗了一口,茶水清香,丝丝甜意溢满心尖,“是梅花茶么?”
“嗯,这是我们把去年结的白梅花烘干后做的花茶,”胡昀阳抬手一指,“就是刚才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一棵梅花树。”
透过玻璃落地窗,施朗月瞧见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那一棵梅花树屹立于风雪之中,飕飕的冷风吹得枝杈晃晃荡荡,树梢的枝头挂上了绽放的白梅花,花骨朵不算大,白里透着黄,一整幅动态的景象即是一派苍古清雅的意境。
胡昀阳拿上几张纸巾包裹住一个红薯,轻轻地对半掰开,烤红薯的红瓤冒出了热气,香味扑鼻,“朗月,拿着,一人一半,这个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施朗月顺手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剥掉了烤焦的红薯外皮,随后递给胡昀阳,“给你。”
“嗯?好。”
胡昀阳和施朗月对换了手中的半个红薯,二人缓缓咬下了一口红瓤,当真是软糯香甜。
山静日长,这是他们的人间烟火。
‘咯吱——’,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原来你们都待在这里了,我还到处去找你们呢。”胡渝渊含笑着向面露诧色的二人说道。
“哥。”
“哥,你怎么来了?”
胡渝渊对施朗月颔首示意,随后转头对胡昀阳说:“我是专门过来找你的,好久没有过来这儿了,没想到你居然把这大半个山头都种上了果树?”
“对呀,不然我怎么开果林园?”
不能继续与施朗月独处,享受这一刻美好诗意时光,胡昀阳便开始没声好气了,“你在年末的时候不是会很忙吗?过来找我做什么?”
胡渝渊浅笑一声,他早就对胡昀阳这一种语气见怪不怪了,就自顾自地在二人的身旁坐下,他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后,这才淡定地解释说:“市政府正在规划郊区创业园的二期项目,集团打算在附近建住宅小区。我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跟你谈谈征地方面的事情,住宅楼项目需要征用到一部分你的土地。”
闻言,胡昀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建住宅楼?为什么集团不在市里选址?这儿附近都是一片荒山野岭,交通又不便利。”
胡渝渊缓缓地啜了一口梅花茶,颔首称赞了几句过后,又开始耐心地跟胡昀阳阐释道:“现在这里确实是偏远的城郊,没有多大的商业价值。可是,市内可供开发的土地已经所剩无几了,市政府在未来几年的规划中会更倾向于综合开发郊区。这样一来,城郊的公共交通也会被统筹到全市交通规划系统里。也就是说,以后,这一片区域的发展潜力会越来越大。”
胡昀阳的眉头仍旧是紧锁着的,他似懂非懂地颔了颔首,道:“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拒绝接受征地。”
看到胡昀阳不假思索地回绝了,胡渝渊不禁挽额,他叹了一口气后,又说:“你刚才并没有听懂吧?”
胡昀阳也许并不是没有听懂,而是……再过几年时间,等创业园的二期开发完成之后,一期和二期项目的配套设施相互连通,交通路网体系也会完善许多,到那个时候,如果胡昀阳选择自行开发立项或是接受征地的话,就有极大的可能获得翻倍的商业价值……
细细地在脑海中剖析过一遍之后,施朗月顿时就理解了胡昀阳现在所做的决定。
“我再跟你详细解释一下吧。”胡渝渊语气平和地说。
“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胡昀阳坚持道。
见胡昀阳的心意已决,胡渝渊也没有坚持原先征地的念头了,他说:“行吧,明天我让设计院重新规划住宅项目的占地位置。”
隆冬腊月的前夕,施朗月计划回一趟溪涧镇,去看望施广山,而胡昀阳非要缠着跟他同行。
大冬天的高速公路并不好开车,雪天路滑,出于安全起见,二人减慢了车速,等抵达溪涧镇的时候,夜色已深了。
施家老屋里,施广山依旧是那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他用慈爱的目光来回端详着两个乖孙儿。
“你们两个人开了这么久的车,现在都累坏了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的房间我已经重新打扫过一遍了,被子和床单也都换成了新的。你们俩快去休息吧。”施广山笑呵呵地说。
“嗯,外公,那我们回房间了。”
“外公,晚安。”
就寝之前,施朗月瞅着大红色的被褥和枕头,上面还绣着玫红的牡丹与翠绿的枝叶,他莫名感到了几丝尴尬和无语,“我们两个人又不是昨天才结婚,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外公还弄这套?”
然而,胡昀阳却很是喜欢,“嘻嘻……多么喜庆呀,能够得到长辈祝福的婚姻一定会更加圆满幸福的……”
床上,施朗月侧身躺进被窝里,胡昀阳从床的另一侧上去了,他一如往常地凑近过去,搂住施朗月,而施朗月照例挣扎了几下过后就放弃抵抗了。
小镇的深夜,万籁俱寂。
房间内,绵长舒缓的轻微呼吸声,一阵一阵地,很轻很轻,施朗月即将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却被身后的硬物给惊醒了几分。
身后之人很有自觉性,正在以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往旁边挪了挪大长腿。
施朗月的身体随之放松了一些,默默地解除了危机警报。
不过,向来谨慎的施朗月斟酌再三,为了自身的安全,他还是起身找了一床被子丢给胡昀阳,意思非常明显——各盖各的。
而胡昀阳也是一反常态,没有过多纠缠就接受了施朗月的安排。
施朗月不禁连连颔首,称赞对方在这方面上的进步之举,接着他就随手关灯睡觉了。
待到身旁之人传出了匀称而平稳的呼吸声时,胡昀阳又耐着性子静候了片晌,随后便下床去洗了第二次澡。
第二天上午,施广山早早地就去找老友下棋了,而施朗月与胡昀阳准备出门在老屋附近闲逛一会儿。
二人刚踏出了施家老屋,胡昀阳就嘟哝一句,“好冷啊。”然后,他看似漫不经意地牵起了施朗月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胡昀阳的语气是那么的平淡无奇,手上却是握紧不放。
施朗月瞥了一眼嘴角正在疯狂上扬的胡昀阳,不打算拆穿对方的小心思,也没有抽回手来。
“走吧,往左边。”不知不觉中,施朗月的脸上噙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条曲折绵延的河流穿过了溪涧镇的正中央,将小镇一分为二。
近几日,寒潮来袭,河面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沿河两岸的垂柳也都挂上了冰晶,柳枝细长下垂,犹如银条一般,错落有致。
小镇里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通体由青条石砌成。这个石拱桥久经风霜而屹立不倒,日久岁深,可以算的上是这一个小镇的地标性建筑物。
他们两个人缓行几步,走到了石拱桥正中央,至高处。
洁白轻盈的雪花悄然飘荡,打到了施朗月的肩头,落在了地上。
见状,胡昀阳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昂首望向上空,他疑惑道:“又下雪了么?”
胡昀阳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
闻声,施朗月也仰面向上看去。
猝不及防之间,眼前一暗,他被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