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金井吾郎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险的那刻讲起。
没等灰原樱有下一步动作,他几乎把能说的全都说出了——
“那个!!一些比较内部的资料是我把他们的网络黑了之后找出来的,我可能不小心看了很多应该在保密条款底下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去查这些讯息我要说好奇你肯定不会信是吧——我说、我全都说,因为我玩过这个游戏,并且达到他的门槛。”
灰原樱面无表情地挑起一边眉毛,堪称和蔼地把站起来一惊一乍的金井吾郎摁回凳子,手上微微用力:“先把最后那句话解释清楚。”
按照金井吾郎保证可以作为呈堂供词的自述,他从这个dokidoki心跳大作战还是一个充满套路的低成本游戏的时候就玩过几次,之后听说改版之后,新的游戏商投放了许多广告,出于对前作的尊重,金井吾郎打开了第二版本的游戏。
不得不说,【与现实交互】这个设定很新颖,尤其是你可以通过在现实中选择完成一些行动来获得成就点,对应消费在游戏里,狠狠地吸引了一大批新用户。
而如何去实现这个游戏机制?普通的玩家不会想这么多的,他们会盯着排名,攒足劲多做几个任务,而有些敏锐的玩家会知道,这其中应该有超自然能力的介入,但似乎没有产生危害,这类玩家会以观察态度居多。
金井吾郎就是标准的第二类玩家。
“我自己玩过的游戏少说也有一两千,这种概念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过,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只会警惕。”
金井吾郎开始回忆自己试探这个游戏的第一个星期:“它的现实任务有些可怕——不是很模板的套路,而是真的根据每个人的动向去设计你今天可以完成的任务,比如只是简单的晨起招呼,和父母、和宠物、和兄妹、和邻居,每个人的选项都不一样。”
金井吾郎当时的任务是很传统的“和父母打声招呼作为新一天的开始吧!”,直到他和其他网友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有和弟弟单独住在一起的朋友,得到的任务是“给早起的弟弟一个早安吻!”,而干脆是自己一个人独居的朋友得到了“出门和倒垃圾的邻居寒暄吧!”
“不寒而栗对吧?”
他望着灰原樱苦笑,甚至还能想起来他在跟别人交流之后,那股窥探的战栗感仿佛电流一般从脚底窜到发丝,他猛地把手机扔下,切断了家里的网络。他正好在筹划搬到离学校比较近的出租屋,在那个屋子自己呆了几天,才重新打开游戏。
游戏界面还是一如既往,封面的看板娘悬浮在首页,见到他上线之后,身穿水手服的金发少女不满地转过身,转了一圈之后,娇俏地哼了一声。
要是在平常,金井吾郎还有心思夸赞一声“好可爱——!”,现在驱使他重新登录游戏反而是想要一窥究竟,否则那种跗骨的窥视感会一直缠绕着他的足踵,让他不得安宁。
“我开始每天做任务,它的排名其实是根据完成的数量、质量以及难度来综合评分,像早起问好这类难度系数很低,我的计划是把所有能够完成的任务全都完成。由于这个游戏的选项因人而异,所以也不存在代玩,真正排名在顶头的都是自己踏踏实实把任务完成的。”
“在完成任务的第二个星期,我发现每天颁布的游戏任务难度上升了,就连早起问安也不是单纯地打招呼这么简单,会伴随着比如帮忙扔垃圾、做早饭这样的附加条件。而让我认识到这个游戏本质的契机是——我接到了一个任务,是让我去邻市的一家咖啡店坐着,而就当我坐下的那瞬间,我看到了一场意外事故。”
灰原樱按照金井吾郎的描述找到那份案卷,上面记录的是一位女性因跌倒,头部撞到地上遗留的尖锐物后意外身亡。案件的目击证人恰恰是金井吾郎,由于这个案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疑点,在场也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坐在咖啡店里碰巧见证了这一幕的“证人”,于是警方快速结案。
那次任务让金井吾郎获得了大量的经验,远超过他评估的综合分数——是的,金井吾郎根据自己和朋友们的任务大概做出了一个得分测评,而仅仅只是出发前往邻市的咖啡店这种事情,是得不到这么多点数的。
“从那次案件之后我就在想,所谓意外也好,蓄意也罢,这些后果的造成其实都是由很多拆分事件构成的。比如摔倒正好磕到异物这件事情,能分解的环节有很多,她那天为什么会在那里?为什么穿了高跟鞋?谁把异物放在那里?警方通过拆分这些环节还原事情原貌,而同样也可以编织这些环节创造意外。”
将意外拆分之后,每个环节都变得如此可疑,尤其是作为最后一环,见证了最终成果,给这件事盖棺定论的金井吾郎,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窥探感。
恶心、太恶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理由?那些同样在扮演不同角色的人真的一无所知吗?明明这个游戏从头到尾露出的破绽很多,那个查不到的游戏商也是、这种超强的游戏模式也是……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毫不夸张地说,世界在金井吾郎面前扭曲了。
从小听到大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隐秘力量在此时在他面前展露了一角,仅仅是往里头窥探了一瞬,他便像胆小鬼一样只想躲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
“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啦,少年,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灰原樱彻底放下对金井吾郎的戒心,她将桌上的水杯推向他,委婉地说道,“光凭这个很难将这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哦?单纯听到这里的话,我只会把这个游戏作为一个独立事件进行调查。”
“我明白的。”金井吾郎端起那杯水润了润嗓子,状态看起来比刚才好上不少,这是他第一次向外人讲述这段几乎是天马行空的猜测,“如果说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其实超乎我的想象、甚至在操控人们做坏事——这样微乎其微、有可能仅仅只是偶尔的灵光一现、甚至连本人都不在意的异想天开是达到核心玩家的标准呢?我在判断了这个游戏的本质,再一次打开游戏,那个时候……”
金井吾郎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他的感官都被屏蔽,他明明正处白天,书桌正好面对窗户,外头的阳关刺眼到他忍不住跳高了屏幕的亮度,但下一秒,他的一切感知都被模糊了,仿佛是一瞬、也仿佛是几个小时,一个声音……不,或许连声音都不算,只是一个念头,强行地灌入了他的脑袋。
他在那一刹那,明白了为什么最接近这个游戏本质的人反而是最合格的守密人,因为看守秘密能获得的宝藏是世界上最牢固的枷锁,将人的一切想法都锁在其中,唯有欲念偷偷地从锁眼钻出,猖狂地嘲笑。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游戏能带来的利益是什么。”金井吾郎回到了他最初的话题,而他早就知道答案,谈到这个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游戏名很适配,通过做任务能获得别人的喜爱,仿佛把一个攻略游戏直接搬到现实。”
“恕我直言,这样的利益有些……”
“但人的原动力往往很单纯不是吗?想要获得喜爱——或许这才是最纯粹的念头也说不定,抛开那些附着在欲望上面的无用的附庸,将那些廉价又苍白的借口一一剥离,剩下的或许只是那最单纯的喜爱也说不定。”
况且能做到这个份上,他自己也有在猜测,“被选中的孩子们”或许有着相同的特性,对他们来说,这个利益很难抵挡住诱惑。最开始或许只是旁人和善的微笑,到后来对这份喜爱的渴求会如同攀岩而上的藤蔓,顺着阶梯不断向上,没有终点。
“但是你拒绝了。”
“对,我拒绝了。”金井吾郎沉默半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当灰原樱以为对方要说出什么振聋发聩的话时,看起来纤弱的少年咬牙切齿,“不要看不起人啊!我哪里缺爱了,不要以为自闭宅男就一定向往现充生活好吗,我、我、我在纸片人里获得的爱也是货真价实的,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
灰原樱:“……”
从小生活在和睦家庭,经历了正常的国中生活,高中踏入了咒术界,但苦于自身天赋只能做一名四级咒术师的灰原樱,毋庸置疑地拥有许多玩伴以及正常的、普遍的、现实的爱好,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她,正在经受一场文化冲击。
她讷讷两声,有些手足无措。反而是金井吾郎爆发之后,自己坐了下来,不太好意思地朝灰原樱道歉:“不好意思有些跑题。总之就是,否定了这个念头以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个样游戏,也没有关注过后续,所以在小野寺翔太成为代言人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
少年没有想到……或者是他不敢去想,获得喜爱的上限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果再往上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灰原樱明白金井吾郎的言外之意,她思索半晌,迟疑道:“所以归根到底,其实你没有受影响,大概率是因为你拒绝了邀请。”
“我确实是这样猜测的。”金井吾郎颔首,补充道,“至于最上潮小姐是如何不被影响,我就不清楚了。”
灰原樱摆摆手,虚虚地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在这方面我们部长的精神可是稳固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金井吾郎:这波是二次元老婆们带给我的胜利 我不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