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信息不互通吗?”
诸伏景光似乎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标榜光明正大,总部的墙面甚至还贴着公正廉洁的隶属于政府部门的机构,他的上司(虽然没个上司样)居然堂然皇之地说出“大家自己斟酌报告该写什么”这种破坏内部团结的话。
“——也不是这样说。”
最上潮捂着嘴,说话有些含糊,眼神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灰原雄身上。
在东京咒术界活跃很久,一度想要隐退的前辈清了两下嗓子,替最上潮解释:“我们这里的情况要复杂很多吧。拿咒术界举例的话,目前的三大核心势力是五条悟、夏油杰以及世家,即使我们就读在咒术高专,所受到来自各方的桎梏也不会少见,很多情况下对于一些情况是会进行隐瞒的,毕竟高层的利益和我们的观念可能会相违背。”
而坐在他旁边,不顾兄长阻挠加入咒术界,最终成为大部分时间都担任监督工作的四级咒术师的灰原樱,这段时间收集了很多关于异能特务科的内部资料,补充道:“横滨这里的形势会有细微的差别,各个势力的互相渗透很明显,虽然我们提交上去的报告保密度会是高序列,但还是有泄露风险。”
“这是倒是其次啦。”最上潮摇摇手指,她并不担心信息泄露,如果真发生了她立马去找种田长官敲诈一笔奖金,更重要的是——
“你的观点和大局的利益是不是一致。景光君,异能特务科不仅仅是单纯的白色啊,白天里可是有很多气候变化,如果我跟你说,之前的龙头战争和异能特务科脱不开关系呢?”
她冷笑一声,琉璃般透亮的眼睛明晃晃地照出了所有人的身影,清亮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掷地有声。
“如果这份药剂最终效果不会因为异常的消失而失活,又或者这份药剂已经完成了它的初衷,成为被众多势力攫取的长生不老药,那么我们自己的立场又有多纯粹?这种东西详实地写在报告上是否会引发什么后果,比如催生不该有的贪欲之类的——?”
诸伏景光沉默了,屏幕上满是批注的文档组成的白色背景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这种不自然的屏幕冷光把他拉扯进了庭审的大厅,公平女神的利剑在他头顶高悬,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好答案,景光君。”最上潮轻松地笑着,扫去了略显沉重的气氛,她确实被Reborn教得很好,展示了超越常人的智慧和远见,“把犹豫放在下次吧,我这里的报告带有大量的个人色彩也无所谓,我之前还写过痛骂局长的书信呢,写得是真的很好,内部传阅多次,总之——都随你的心意来就好。”
在掷地有声之后的寂静中,织田作之助举手示意:“那个,更正一下。那个所谓的内部传阅多次是被通报批评了,这点你们别学。”
“织田作——!!”
最上潮故作帅气的姿势一下破功,她有些无赖地扒拉在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织田作之助。面前的男人僵硬地移开了眼神,略显心虚地说出实情,犹如利刃一样扎向最上潮:“因为安吾那边跟我强调过几次,说是如果就最上君一个人他还可以接受,但整个部门作风都这样他会上门哭的。”
少女秀气的脸皱成一团,不满地抗议:“安吾这个告状精!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织田作之助:“……”
他沉默,可平淡的眼神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为难地盯着最上潮,一副“我有话想说”的表情,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用沉默代表了自己的答案。
即使如此,最上潮在异能特务科的风评并不差。
单独给她开辟出一个支部这件事情曾经引起轩然大波,但在最上潮正式加入之后,大家发现这位少女部长带领的团队和他们的业务似乎不太沾边——仿佛现代化高精尖团队里面突然加了一组跳大神的一样,原本有疑议的人在查清最上潮和咒术界的关系后也没再多提。
但少女跳脱的态度在这个犹如精密仪器的机构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种田长官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放任了少女自由作风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疑问。毕竟就连最受器重的坂口安吾也是战战兢兢每天在加班猝死最前线以身作则。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少女其实是某个大人物的亲属呢?
异能特务科并不是很讲究办公室政治的组织,但一旦人多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八卦,这种无伤大雅的流言最上潮并没有理会,反正基本上碰到她的同事对她态度都很好,她才不会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
而极少部分知道最上潮这个部门的核心任务的人则是识趣地缄口,偶尔亲自下场煽动一下最近的八卦风气,干得信手拈来。
更别提最上潮第一次把恩奇都带到异能特务科的时候,直接让原本有意见的人叛变——在绝对的美丽面前,谁还有心思想那些不知道真假的八卦,赶紧排队多申请几次去最上潮办公室送资料的任务才是!
言归正传,少女开始讲起诸伏景光的第二部分,异常处理过程。
这个部分直接让最上潮忍不住摘录出来:“什么一群人走进疗养院突然进入了异空间……你跟降谷零在疯狂爬楼其他人在别的空间断层打架,然后中途还有不明所以的女声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就开门了。”
听起来每个步骤都对,但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关于这段话,诸伏景光很难说明他在书写报告时候的心情。他只是被稀里糊涂带上,然后随机跟降谷零分到了一起,自始至终都在爬楼梯——实际上他的记忆最深的真的只有无尽楼梯,那几个问题如果时间再过得久一点,他估计都记不得了。
火光跟来自异常的诘问固然震撼,但却没有波及到他所在的空间,即使他中途分神去看了别人的情况,他也写不出来。
谁会把好莱●电影特效写出来啊!
他在凌晨五点对着书桌抱头,诸伏景光可以说出不同狙击枪的型号数据、如何在高空判断风速和子弹掉落轨迹以及一个狙击手应该具有怎样的职业素养,总而言之,他的手是用来握枪的,而不是在这里苦思冥想如何将电影片段写进报告。
“这个部分其实……”最上潮憋着笑,忍不住抖动两下身体,贴心地点评着,“不用写得这么充分的。关于怎么损毁异常,其实只要把主要人物点明就好,关键应该在异常本身上面。”
“这种异常被我总结为有事没有提问型异常,不需要太多的武力攻破,但首先进入这个异常的人群就是对方筛选过的——用筛选的意思就是,异常拥有一定程度的智能,毕竟是规则碎片的影响物嘛。”
“提问型?”
“怎么形容呢,有点类似于在面试?”最上潮做出了一个微妙但准确的比喻,“它会想听到牵扯进来的人不一样的回答,其中可能有它满意的答案,也有不满意的,但总之伤害性不高,认真作答就行。”
沢田纲吉讪笑了两声:“……很有个性的异常呢。”
“啊、啊,所以才说是没事找事啊!”少女有些头疼的扶着脑袋,回想起一些不堪的记忆,愤愤地补充道,“给你构建一个舞台,然后把人当成话剧演员一样在上面表演,在剧目高潮的时候提出诘问,塑造如同史诗一般的梦幻场景——爽个屁啊!就是在耍人好吗!这种恶趣味异常滚出我的世界!”
最上潮换了个姿势,眼神斜晲落在诸伏景光身上,若有所思:“不过倒是可以理解这种恶趣味。”
和她之前独自被关在亚空间的经历不一样,这次可以说是她踏上的最大、最宏伟的舞台,将这么多人一起卷进构造好的空间而后居高临下地审问——
“行色匆匆的人在路过同样的标识、却给予了不同的解答,有的指引方向、有的明窥未来、还有的剑指过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过去经历不同风景和历险的冒险者在一个偶然又静谧的夜间相遇,各自叙述自己的平生,天亮却又如同鸟兽般赶往自己的迁徙地,只留下一簇点燃又熄灭的篝火记述着这个壮美的夜晚。
也还不错。
身为冒险家的一员,最上潮参与了那个充满了诡秘故事的剧目,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同时,也听到了别人的只言片语,他们在不同道路上高歌行走的景色同样是一卷灿烂的瑰宝。
旁听到现在的恩奇都忍不住微笑:“这不是挺起劲的吗,潮?”
作为神话史诗中走出来的神造兵器,没有人比他更懂最上潮的形容,所谓贤王或者英雄在石碑上雕刻出的故事,落到现代来看,也和最上潮所在经历的别无二样。
闲话说到此,诸伏景光的报告也没有剩下什么内容。
最后一个关于处理意见的部分,由于这次事件是由港口黑手党主导,所有的事后处理他们难以探查到。在出了那间疗养院之后,除了最上潮坐上了中原中也的车不知去了哪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被笑眯眯地请上了专车,打包送到了异能特务科门口。
一点同甘共苦的黑手党情谊都没有,如果不是正好沢田纲吉留在办公室值班,可能这两位当天晚上要露宿横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