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华云后，江茜几人开始了短暂的假期。

今天是休假第一天。

江茜刚刚在红教授那里回答了一些有关幻境旅程的问题，此时刚刚聊完，便被孙何尚他们几人约到园区食堂来看节目。

节目内容自然是今天最热的话题——利安登的重返月球。

今天是他们的项目建造第一中继平台的日子。

这是个大工程项目，利安登预计建造二十二个中继站点，以大型空间站为枢纽，以异变空间为通道，让两者彼此相连，最终通过一系列组合，建造成一架登月阶梯。

这个项目的技术基础依赖于利安登的空间叠加技术。

通过空间叠加，利安登可以获得延展性更好、反应强度更高的空间边界。随后只要对边界进行适当的裁剪和组装就可以做成贯通地面和宇宙空间的异变空间通道。

等到登月阶梯完成，人类从蓝星往来月球的效率将大大提高。

用利安登自己的话说，就是利安登的月球梦。

每一个家庭都可以开着汽车通过走高速路一样的方式从地球直接开到月球上。

他们甚至还宣称将利用空间技术在月球实现殖民地建设，并且未来还会把阶梯延展到火星，在进行火星也建设殖民地。

这个计划在它刚提出的时候就非常轰动，全球都引发了很大的讨论。

现在他们把计划从纸上落实到了现实中，引起的轰动效果自然更加强烈。

第一节点的建设，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今天就将开始建造，并且计划今天就要完成。这种夸张的效率刺激了舆论，华云内部出现了许多声音。

比如久违的反思派，开始质疑华云明明在异变技术上有先发优势，为什么没能一直保持？是不是我们的制度出现了问题？还是我们这片土地几千年的引力无法让空间的梦想腾飞云云。

只是这类陈词滥调网友大多看烦了，本轮舆论比较受欢迎的还是相对理性一些的质疑，比如华云对异变技术的尺度是不是可以放的再开一些，遇到了新的合作对象，类似底栖魔鱼那样的，是不是可以把合作的步子跨的再大一些，总是防来防去，过于保守，在新的竞争中难免会落后。

这是一派激进些的，还有一派保守的，则认为华云的做法没有问题，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在新兴技术上的谨慎是必须的，他们认为像利安登那样，在空间叠加技术的安全性还没有得到完全验证的情况下，就贸然将其投入到如此大的工程项目中，是冒险且不负责任的。

类似的争论不仅在华云，在全世界上都有争论，观点不同的人也大致分为这两方，一方保守求稳，一方激进求快。

似乎在每一次变革来临时，人类群体总会分成这么两派。就像是一个有机体天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当激进派失败的时候，人类还有保守派兜底，总不会轻易灭绝。

江茜看这些网上的讨论，也考虑过自己是哪一派。她最后觉得自己应该是既要又要派，她既不想在新变革中落后，也不想因为激进的尝试造成重大风险。

最好是一边跟进变革，一边管控风险，最后实现平稳过渡。

“说起舆论，还有个有意思的事。”

宋鑫队长拿来几瓶运动饮料，递给孙何尚几人，他们刚才做过体能训练，此时还在流汗。

“利安登的这个项目其实隐含重大风险。”

“目前的空间叠加技术是不稳定的。”

宋鑫队长语出惊人。

“所以今天的项目会失败？”

这有点不合理，如果是高风险的项目，利安登不会大张旗鼓去宣传，私下进行显然更合适。

等到有把握控制风险了，再拿到公众面前才正常。

“是啊，所以我们怀疑，利安登的技术取得了突破。”

“他们已经找到了方法，克服空间叠加的不稳定问题。”

宋鑫队长继续讲述，原来华云的技术组也早就研究过异变空间叠加技术，并且还做过几次成功的高强度边界叠加测试。

当时的成品边界强度，是可以达到跨越宇宙空间的标准的。

但问题就在于成品不稳定，许多边界碎片在裁切后，只能保持3到5小时的高强度，随后要么强度骤减，要么引发异变融合现象，总之都没法用于实际工程。

更别说是用于跨越蓝星和月球的这种大型项目了。

“利安登其实和咱们的技术一样。”

“虽然他们有底栖魔鱼做技术支持，但是也不稳定。”

“记不记得咱们去血皮空间前，看到那农场的满天奶牛。”

听宋鑫队长提起这一段，江茜倒是想起来当时满天飞拖拉机的画面，那时就是因为利安登实验制造的异变空间碎片到处飞，造成了虚度都异变融合现象导致的。

那些碎片都是人工叠加后，强化出的异变边界。

“就那时利安登的处理来看，他们在叠加技术上和咱们的差距应该不大，甚至比我们还要落后一些。”

宋鑫队长继续说，江茜开始明白问题所在。

“所以他们现在全球直播，一定是技术取得了突破。”

“而且就是在这几天突破的。”

“没错，我也这么想。”

“所以，今天各国不只是在看热闹，而是都想从这里看出一点门道来。”

“看看利安登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控制住了叠加后不稳定的空间边界。”

江茜还是觉得巧，就在她们追查纳维的这几天，利安登忽然就技术突破了。

“关于他们突破的事，咱们有没有蛛丝马迹，比如哪方面突破的？”

“有，不过挺不可思议的。”

宋鑫队长的正题来了。

“你们相不相信人的想法可以左右客观世界。”

这话一出，几人都很诧异。

“这有点玄了吧。”

“我也不相信，但就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利安登还真的有可能是在这种方向上搞出了突破。”

“咱们的同事掌握了一些情报，利安登对重返月球项目投入了大量的宣传资金。”

“虽然他们以前也喜欢这样，但这一次的经费数额极其巨大，比以往类似项目的费用要高出上百倍。”

“是像电影宣传搞宣发那样吗？”

“比电影宣传可夸张多了。”

“这次他们为了宣传，甚至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策划了言色革命和军事争变。”

“就因为当地执政者拒绝配合这些‘宣传’工作，他们就扶了一个更愿意配合的傀儡上去。”

“这么大动干戈，就为了宣传重返月球？”

“没错，夸张吧。”

“所以我们怀疑这些宣传背后还有更深的目的。”

宋鑫队长拿出一些资料，上面有各种app统计信息，以及三个网址。

江茜大致扫了一眼，发现三个都是大社交平台上比较热门的讨论组。

“我们第一次发现问题，是他们的宣传的口径。”

“他们不是讨论‘激进’还是‘保守’，而是讨论‘你是否希望重返月球项目成功’。”

看到投票内容，的确如宋鑫队长所说。

其中投票希望成功的占比超过90%，相当于就十几亿人都投了希望票。

更厉害的是浏览数据，已经达到数千亿。

“投票希望？”

联系前面宋鑫队长说过的线索，人的观念可以影响世界。

“难道希望项目成功的人越多，项目的成功率就会越高？”

江茜得出这个不可思议的推论。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利安登为何在宣传上下如此大的成本。

因为按常理来说，钱拿去给技术人员，投入到项目保障方面明显对成功率更有帮助才对。

但现在利安登反而把重金花在引导舆论上。

那江茜只能这么推测了，舆论导向，会直接影响项目成功率。

“所以我说不可思议。”

“但目前的线索的确指向这个方向。”

江茜越听，越觉得这些事和她们在幻境中的经历有些相似。

幻境里也是观念影响物质，你要相信自己有特殊的力量，你才能真的用到终端、技能和装备，你相信环境中存在不可思议的存在，你才能看见那些诡异的东西，比如木偶和漩涡。

难道蓝星的现实，其实也是某一场幻境吗？

蓝星的异变，会不会也是因为某人想到了异变这种事，相信异变存在，然后世界才发生了异变现象，出现了异变空间。

而异变影响的人越多，相信异变的人也越多，相应的异变空间也越来越多。

宋鑫队长的一番话，让几人恍惚。

如果没有在幻境中的那些经历，他们或许不会把利安登的操作当真。

可是在幻境中经历了那些之后，她们真的开始怀疑，蓝星人的观念很可能也会改变蓝星的现实。

“当然，现在还是怀疑。”

“不过等利安登的重返月球做完，我们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谈话间，电视上的新闻画面进行了切换，从利安登的新闻台演播室切换到了第一中继平台的建设现场。

建设现场阳光灿烂，一座巨大环形建筑，正在半空中悬浮。

现场主播激情解说着，她说中继平台的悬浮已经成功，预定将在三分钟后向平流层进行爬升。

白色环形建筑下方，彩色边界如泡沫层层叠叠，将中继平台稳稳托举。

一个个晶莹的气泡，就好像世人的每一个“希望”投票。

***

同一时间，利亚坦巴首都普路察市。

夜晚巷子里，一个红发青年走进酒吧后门。

他的靴子亮闪闪，跨过一个大胡子醉汉，踏在门槛上。

高壮保镖看了他一眼，挑帘放行。

红发青年笑嘻嘻进入酒吧，融入一片红绿灯光。

他的眼睛不知佩戴了什么，在黑暗呈现金色微光的。这双金瞳左瞟右瞟，很快找到了吧台斜上方的屏幕。

屏幕里，利安登电视新闻台的女主播，正在兴奋地的描述第一中继平台的爬升过程。

有趣的是，酒吧里竟然没有播放音乐，所有男女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人人目光憧憬，盯着那缓缓升空的平台。

即便是利亚坦巴本国发射卫星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么专注过。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60秒，直播画面中的平台停住了。

现场再次安静，红发青年的呼吸都停滞了。

成功吧，一定会成功的，他在心中默念。

直播画面中，彩色边界泡泡一层层托举着中继平台，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彩虹甜筒漂浮在蓝天和宇宙边界线上。

“成功了，第一中继平台成功升入第一节点！”

“通道固化完成，平台核心开始运转……”

主播激动播报，声调高昂，本地转播同时打出字幕。

“耶！”

“成功了！”

“噢呜！”

“……”

酒吧里顿时音乐响起，激情的贝斯和架子鼓，人群欢呼跳舞，还有人激动拥吻。

酒吧灯光剧烈闪烁，紫光、绿光、橙光扫来扫去。

红发青年一跃跳上桌，大笑着朝人群跳舞。

一个高挑女生也跳上来，抱住红发青年的脸就啃。

台下人群更加兴奋，烟雾、灯光、音乐、人影舞动，整个酒吧都在震动。

很快是酒杯破碎声，拍打桌子和吧台的响声。

乱舞的人群开始砸桌子，摔酒瓶，狂笑着，狂跳着，像一群疯子。

酒吧的酒保、安保，也跟着发起疯来。

有人狂笑着打架，有人抱着靴子上的玻璃渣猛啃。

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然后在烟雾和错乱的人影中，一些人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

一个男人的皮夹克裂开，两只尖角从他的肩膀刺出。

一个女人的腿拉长，长出三个关节，让她像螳螂一样在舞池中跳跃。

而那个红发青年，他长出了恶魔翅膀，还有带钩的尾巴。

“成了，新世界来了！”

红发青年扇动翅膀，一跃飞起，撞破酒吧的玻璃顶棚，飞出了街道。

午夜的街上，火光遍地，到处是燃烧的油桶，倒塌的招牌，砸烂的玻璃店门。

一群人高举着标语和火把，穿戴着恶魔怪物一般的服装，在街上漫步，又唱又跳，不时有人跳上车顶，挥舞黑底红勾的旗帜。

这些人包围了一辆轿车，黑色轿车里，两位理智尚存的西装保镖荷枪实弹，等待车窗被砸碎后，和外面的暴徒决一死战。

而他们根本没想到，一只尖尖的尾巴，一下扎破了车顶，从顶棚贯穿一人的脖子。

旁边保镖迅速开枪，子弹却根本打不中那黑色尾巴。

紧接着一只爪子也扎进车顶，捏住第二保镖的手臂，黑爪发力，一下捏扁了保镖的胳膊，连带手中的武器合金也被捏成垃圾。

后座中间，看见两位保镖惨死，一位白衣少女尖叫，下一刻，魔爪抓住了她的嘴巴……

轿车一晃，恶魔和少女消失不见，后座位上，只留着一张染血的传单，血迹在白衣少女的照片上缓缓流动，逐渐覆盖她的竞选标语：

“人民的秩序属于人民！——塔蒂阿娜·埃斯特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