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孙何尚看着桌上的牛肉面陷入沉思。

他明显是进入幻觉了，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于是他仔细回忆任务手册上关于【轮回】幻觉的内容。

想要脱离，他大致要做两个步骤：

一、质疑

二、推理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牛肉面的香辣气味、耳边嘈杂的人声都在不断给他施加真实感。

这幻觉太真实了，他可没参加过拜神测试，关于【轮回】的事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新鲜感更加让他容易沉浸。

透亮的汤汁、嫩绿的葱花、顺滑的拉面，以及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和热腾腾的辛辣味。

好家伙啊，尤其是这牛肉片，这厚度太真实了。

孙何尚尝了一口汤，满足地哈气。

他观察环境，这面馆干净卫生，老板和店员不太热情，但是顾客真不少。尤其此时外面下雨，更衬托得屋里温暖热闹。

看这布置，这面馆好像就是他在碎片里见过的那一家。

就是之前在矿坑一层大厅的后面，他和傅远游探讨碎片中的镜像时看过的内容。当时他看见的是雨夜中的面馆，傅远游看见的是雨夜中的商场。

“哥，你咋不吃咧。”

“啊？噢。”

一个穿红色T恤的女生，坐在孙何尚对面，一双大眼睛带着疑虑，看着他。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眉毛秀气，只是一个表情，就暴露了内心中的疑惑和一丝担忧。

她在担忧什么？

吃个面还能有什么危险？

一瞬间，孙何尚的脑海中出现许多记忆片段，都是关于女孩的。

这是他邻居家的妹妹，年纪很小，好像还在读中学。

至于对方为什么大晚上不在家写作业，反而跟他出来吃牛肉面，孙何尚记不太清楚了，他回忆中似乎有这些片段，但是当他想要回忆时，又会被什么蒙住眼睛，看不清楚前因后果。

他只记得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大概就是高中水平，至于哪个高中，他记不太清，总觉得自己没有上学。

疑点越来越多了。

不知不觉，孙何尚虽然注意到了疑点，可是却被这些疑问牵引着，投入到了【轮回】的幻境内容当中。

眼前，女孩虽然有些担忧，但目光还会时不时看向面前的牛肉面。

女孩无意间咽了一下口水，又小心遮掩起来，这一遮掩动作突然，肚子反而叫了起来。长身体的年纪，肚子总是饿得特别快。

女孩一下子耳朵红了。

饿了？再点一份就是了。

孙何尚本想把眼前这碗让给女孩，但考虑到自己刚才喝了一口汤，孙何尚还是起身又点了一碗牛肉面。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就这么一个下单的操作，让女孩整个人都震惊了。

“哥！你、你好了？”

听女孩这语气，好像跟他考进全班前十似的，孙何尚更纳闷了，怎么他就“好了”，什么东西“好了”？这姑娘头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下单的时候，孙何尚习惯掏兜付钱，却发现没有手机，幸好里面有零钱。

掏钱的动作有些大，兜里一个布条掉了出来，挂在裤兜外边。

孙何尚顺势拎起来看了一眼，布条上还缝着几个字：

妈-xxxxxx

后面是一串手机号。

根据孙何尚的常识来说，兜里缝电话号码似乎不是一个高中年龄的男生该有的处境。

等等，自己怎么越来越关注这些东西了，这些都是幻觉。

孙何尚意识到不对劲。

他开始整理思绪，回忆从天而降之前的情况。

他是华云的任务行动员，他和华云小队正在执行抓捕轮回组织成员“纳维”的工作。

对，蓝星才是他的世界，他应该正在抓捕纳维，眼下只是偶然掉入了轮回组织的陷阱，他要想办法出去。

保持本心，眼前这些都是假的，蓝星才是真的，华云才是真的。

刚好在这时，饭店的电视机传来新闻的声音：“华云航天发射中心第112次发射任务……”

“华云？”

孙何尚不自觉出声。他看向电视，电视里的新闻画面让他熟悉无比。

冷静，这些是幻觉。

孙何尚深吸一口气，似乎这个更年轻的身体让他更容易被动摇，他运转修行功法，平复心境。

几个呼吸后，他头脑清明了不少，睁开眼睛。

一睁眼，对面女孩的神色更加担忧了。

这次是不加掩饰的，非常忧虑地看着孙何尚，甚至连手里的牛肉面都放下了。

“哥，你刚才又修行了？”

“阿姨不是让你别再练了吗，我觉得你还是听一下，要不给阿姨打个电话，额不打也行……”

面对孙何尚的目光，女孩越来越小声。

孙何尚没有多说，起身就要离开。

“你吃着，我去找人。”

孙何尚首先要确定的是傅远游在不在同一个幻觉中，之前他和傅远游能看到这个雨夜都市应该不是巧合。

两人若是能碰面，配合起来更容易破关。

认定了一切是幻觉，孙何尚行事便不再顾虑，他直接走进雨中，也不撑伞，右手举起，掐诀念咒。

路人看到这古怪行为，纷纷绕路，也有人好奇拿出手机记录。

“飞剑，起！”

孙何尚的佩剑名字很简单，就叫“飞剑”，此时唤名，法器凌空闪现，白光画弧瞬间将他托起，来到半空中。

这下子真的引起轰动。

“卧槽，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这人突然就爬路灯上了。”

“怎么上去的？徒手爬路灯？”

“他爬那么高干什么。”

“网红拍短视频吗？”

“……”

避雨的、吃饭的、路过的，口耳相传，越来越多的人侧目看来，抬头张望。

还有一个好心的停车场保安和一个出租车司机，过来劝阻孙何尚。

“孩子，哎！危险啊，你下来。”

刚好路边的垃圾点还有人扔了一些旧家具，路人在好心保安的组织下，把旧沙发和旧床垫拖了过来，放在了孙何尚的正下方。

孙何尚不在意这些，他继续站在飞剑上，眺望城市夜景。他要寻找傅远游描述过的那个购物中心，既然自己出现在看过的面馆，那傅远游很可能会出现在对应的购物中心。

孙何尚变换角度，环视城市夜景。

看了一圈，他找到购物中心了。就在他脚下这条路同一方向上，飞过去应该很快。

“哎哎哎，尚哥别动啊！危险！”

就在他挪动步子转身的时候，下方女孩大叫起来，保安也是紧张兮兮，路人们则大多举着手机，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路面上警灯闪烁，警察同志来了，消防同志也来了。

“孩子，你下来吧，上面很危险啊！”

孙何尚不太明白，为什么下面的都说他踩在路灯上，他脚下明明是自己的飞剑啊。不过，没必要和幻觉讲道理。

他动用念头调动法器，准备向购物中心飞行。

嗯？

飞剑纹丝不动。

孙何尚诧异，为什么动不了。

“哪有什么飞剑，那是路灯啊。”

“他可能头脑不太清醒。”

“唉修仙小说看多了。”

下方人群的议论传来，并没有太多人担忧孙何尚的安慰，大部分人只是看热闹。

虽说路灯很高，但是气垫已经铺好了，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许多人反而很好奇，这个少年最终会怎么下来。

是被消防救下来？还是自己顺着路灯杆出溜下来，又或者直接跳下来？

有人已经把拍的视频随手发了出去，平台几轮推送，孙何尚立刻成了实时热搜。

孙何尚站在雨中，俯视下方的一切。

他看见路边的积水，倒映出他的画面。

一群人围着报刊亭后的一杆路灯，一个少年高高站在路灯的灯光后面。

积水影像和他对立，他在空中，对面的人像在深渊。

哪边是真的？

为什么不能动。他的飞剑呢，要怎么解释飞剑不能飞了呢。

孙何尚低头，他脚下的飞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杆路灯，金属杆在雨水的冲刷下湿滑无比，他脚下一滑，从空中落下。

无数惊呼的面孔，快速上升。

孙何尚向着水中倒影落去，此时双方再无不同。

嘭，他跌落在气垫上。

强烈的碰撞让他耳鸣，无声寂静之中，光影窜动，人们包围过来，将他扶起。

许多闪光灯闪烁，笑脸一张张晃过，有人鼓起了掌，为这场营救喝彩，那红T恤的邻家妹子还在哇哇哭。

孙何尚面对这些，越发感觉雨水的冰凉。

“不可能，你们都是假的，是幻觉。”

孙何尚坚持道。

“好好，你说是就是。”

“唉真可怜。”

“监护人呢？”

“联系过了，在路上……”

一张张怜悯的面孔，看着孙何尚，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幻想自己会修仙的疯子，这些无比真实的面孔，差点就让孙何尚动摇了。

最后，孙何尚被送到了高新区松新街派出所。

好心的叔叔给他倒了杯温水，还给了他毛巾好好擦洗一下雨水。

“谢谢。”

坐在明亮的大厅，孙何尚道谢。

对面警察叔叔很惊讶，似乎没想到孙何尚能这么正常的答谢，沉思了几秒，对方拍了拍孙何尚的肩膀。

“小伙子，未来的路还很长。”

“会越来越好的，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