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市中心依旧车水马龙,绚丽的灯遍布高楼大厦。
季童双手趴在彩灯装饰的电梯口,用鼻子嗅了又嗅,眼前一亮:“就是这里!!”
他等着人来打开电梯,乖巧的飘停在角落,电梯在五楼停下后,他又寻着气息飘出去,却发现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闪烁着斑斓灯光的空间里人潮汹涌,人声鼎沸的舞池里扭动着数不清的躯干,穿梭在人巷中的光膀子服务生、坐在牌桌上挥打皮鞭的兔面女郎,穿堂的尖叫声仿佛可以刺破耳膜。
季童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他躲闪着穿过人群,终于在最显眼的卡座上发现目标。
高博曜在撒钱,金潮喝得脸色血红,罗厉坐在卡座角落,手边抱着一位坐立难安的服务生,剩下一个还算理智的人仿若无事的坐在角落里玩手机。
季童目光落在罗厉的咸猪手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飞往上空左右瞧了瞧,愤怒的目光锁定在地上那块白色地毯上,忽的想起在祁家制造的事故。
他飘下去,试图伸手将白色地毯拔出来,双手却一直穿透过去,他恼羞成怒,两只手反复去捏地毯边缘:“为什么抓不着啊!”
气吞山河一声吼,地毯贴地而起,他后脚跟没稳住,连着往后倒退好几步,终究还是没站稳,猝然间撞在灯柱上,实打实的撞上了,顷刻间,柱子朝卡座倒下去,高博曜抬头,眼前一黑。
“啊——!!”
“妈的!灯柱怎么倒了!!”
卡座周围爆出惊呼,但欢愉的人群并没有因为这一出动静停下疯狂,喊麦和欢呼声海浪般掩盖了惊动,祁衒拒绝了一位男生,抬眸远远望着人潮那边的动静,那团粉色抓着一块白布倒在地上,支撑起身体后发现现场的惨状后,立马扔掉手里的‘罪证’,心虚的飞了起来,在上空的吊灯旁躲着。
“他妈的!是谁!”
高博曜的额头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他怒目圆睁,充血的眼睛环顾四周,嘴里不停吐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旁边的罗羌连连拿纸给高博曜按住伤口,扭头朝吓傻的金潮吼道:“赶紧叫110!伤口离太阳穴很近!”
金潮许是喝多了又被吓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罗羌啧了一声将其踢开,大吼一声:“罗厉!别他妈玩了!叫110 !”
“啊?哦!”
罗厉将心稍微收回来一些,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嘀咕:“又不会死人,高哥家里那么有钱,之后让私家医生包扎包扎不就行了?”他话音刚落就被罗羌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乖乖闭嘴。
季童在上空看着下面的情况,心里咚咚乱跳,他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明明只是决定打算给这几个人一点教训,没想要人命,眼看着被罗羌扶着的高博曜快要闭眼晕过去,他心里的罪恶感愈发强烈。
杀人是不对的,但是他们杀了徐阳。
坚守的原则仿佛在这一刻遇到了冲突,他焦虑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季童目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高博曜一众人搀扶着离开后,带着口罩的高个子男生出现在人群中,他在卡座后面停下,伸手在高博曜刚才的位置上抹了抹,因为灯光的原因,季童并没有看清楚男生在干什么,但他第一眼便认出那是祁衒。
再熟悉过不的身型,即使是戴着口罩他也能认出来,他瞬间慌了神,感觉躲哪儿都会被发现,下一刻,他发现对方望向了上空,即便不是他的方向,但他总觉得祁衒是在找他!
“完了完了完了……”季童嘴里念叨个不停,赶紧往外面飞,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完了。
祁衒见某只鬼一溜烟飞没了影子,将手上摸到的血液擦干,重新拿出透明的小袋子,将沙发上沾的血迹收集起来,随后也离开夜场。
第二天清晨,季童在沙发角落里醒过来,因为前天晚上犯事被祁衒发现了,他这会儿心里很虚,缩在角落里等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对方从房间里出来,再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早餐,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祁衒去蛋糕店了。
心有余悸的吃完包子后,季童慢悠悠飘着来到蛋糕店外面,却迟迟不敢进去。
蛋糕店的位置很奇妙,这里不是人流很多的地段,出门往左绕过一条路才看得见S市的跨江大桥,再往那边去是学校;出门往右有两个岔路口,一条通往城市的老旧街区,另外一条则是去往市中心的路,蛋糕店的门正巧对着老街区,生意来源除了路过的学生,还靠老板这几年做的宣传。
季童之前躲在角落里听姜老板说,最开始选这个地段是因为预算不太够,这几年也想过换地方,但想着老顾客都记住这里了也就没换。
季童蹲在蛋糕店门口,他望着老街区的方向,出神的想着事,眼前马路上飞快闪过的车也没让他眼睛眨一下,直到很远的角落里出来个青年,他的目光下意识挪过去。
那青年看样子十六七岁,从老街巷子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很大的单反,在不远处的菜地外拍照,蹲下又站起来,反反复复,直到一个老妇人冲出来朝他挥着棍子,青年才慌张着跑开了。
季童被那人吸引过去不单是那瘦小的身子上挂着一个大单反,还有便是那青年身上穿着荧光色的外套,在一众路人之间看起来十分显眼。
那青年应该十分喜欢拍照,在原地辗转了很久,直到没影后,季童才将目光收回来,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接近中午,蛋糕店的门从里往外被推开,他抬眸一看,是祁衒出来了。
季童僵硬几秒,站起来,局促又犹豫,他跟在祁衒的身后,隔着好几米远。
他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还伤了人,祁衒不会把他当成坏鬼吧?
这样心乱如麻的想了一路,直到他发现到了熟悉的地方,是之前来过的名宿,季童愣住几秒,转身看向对面的徐家大院,确定没记错,正疑惑时,祁衒已经定好房间,他只能屁颠屁颠的跟着去。
那前台小姐姐记得祁衒,开房的时候还特意对上次的事情又道了一次歉,季童穿过熟悉的走廊,跟着祁衒进了房间,他紧张的躲在角落,发现男生又开门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塑料袋,顺手放在了进门的桌上。
季童呆滞几秒,目光随着男生来到阳台。
祁衒伸手将窗帘撩开,垂眸看着远处的徐家大院,声音不高不低,并不是对谁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怎么样才能拿到床单上结痂的血块。”
不是疑惑的语气,更像是陈述,声音温浅,没有丝毫的起伏,听得旁边的季童心里一咯噔。
徐阳床单上有结痂的血块这一线索,是他写给祁衒的讯息之一。
祁衒在收集证据,但无论怎么想,作为一个跟徐家毫无关系的人,想要进到徐阳的房间拿到血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季童抿直了唇,他后知后觉,祁衒这句话似乎是在对他说,虽然他没有证据……
“有种兴师问罪,在让我将功补过的错觉……”
季童嘀咕,飘过去伸手压住桌上的塑料袋,继续咕哝:“这不就只能我去嘛,袋子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幽怨的抬起头,看了看还站在阳台上的祁衒,哼哼半天:“我甚至怀疑,上次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去打探消息,好坏的家伙,我是工具鬼……”
“行,”季童捏起塑料袋,撇嘴:“工具鬼就工具鬼,我自愿的!”
说着他便幽怨的飞了出去,没一会儿就穿过马路来到徐家大院的外墙,沿着上次的位置飞进去。
听完全部的祁衒轻轻扬起唇角,他站在阳台上没离开,末了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开门出去了。
·
从正院飞过去,穿过最前面的巨型别墅,季童沿着左边的那一排的小别墅往后面飞,本来打算直接去徐阳那栋楼,然而熟悉的声音让他猝然停了下来,季童寻着声音扭头一看,在第三栋别墅天台上发现两个熟悉的人。
罗厉和那个角落玩手机的男生,以及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飘过去,找个大花坛藏着观察。
那位陌生成年人坐在椅子上,长得很眼熟,季童仔细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像谁。
不过看这场面,好像是在训人,两个男生并排站在那成年人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垂着脑袋,一声也不吭。
“我接济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学习,”男人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人:“不是给你们点优渥就让你们飘了,你们毕竟不是徐家的人。”
“徐家和高家好不容人维持了暂且的平衡,你们和高博曜一起玩我不说什么,但至少不能让对方有什么闪失。”男人叹气:“你们这一遭,不是在给我们家添堵吗?”
“徐叔叔,对不起……”罗厉旁边的男生先开口:“是我们没注意。”
“但我们也不知道那灯杆为什么突然倒下来……”罗厉开口,满声埋怨。
“你遇到事总是率先推脱责任,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这点应该学学你哥罗羌!”男人看向罗厉:“尽管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但高家的人会在意是谁的错吗?你越开脱,就越令他们心烦,还不如道歉好!”
“我柜子里收藏的酒,明天拿去高家,去给高博曜道歉。”
“可是那真不是我们的错……”罗厉不依不饶:“为什么要道歉?”
“是谁的错很重要吗?那酒吧里的人有多少你不知道?要查也查不到!”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们去那种地方,被老爷子知道了就别想在徐家继续呆!真希望惊动高家再惊动老爷子?”
罗二兄弟双双闭嘴,最后还是罗羌应声答应了。
季童蹙眉,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人和徐家还有一层关系,坐在椅子上的人,大概是徐阳他爸的兄弟。
见三人散了,季童便没多留,迅速飞离后来到徐阳这栋别墅。
不得不说徐阳的别墅真是徐家最偏僻的地方,每栋小别墅的外围都被绿植围起来,又因为徐阳这栋别墅之后是后院,于是有一边直接用砖块砌成了墙,几栋小别墅也不是一字排开,不知道是为了美观还是什么,楼宇之间是前后错开的,徐阳这栋比较靠后,看起来像多余的,采光也没其他几栋楼好,除了阳光特别明媚的时候,其他时刻房间里总是阴暗的,也难怪徐阳喜欢暖色调的东西。
二楼的窗户没关,季童轻松飞进去,他来到床边看了看,发现床单没换,先松了口气,然后屏住气息开始扣血块,这次一下就成功了,手没有穿透过去。
不过当他将一块血痂扣下来后才发现,捏在手上的塑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穿透出了他的手心,不见了。
季童当场脑子空白一瞬,起身四下寻找,不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接着进来个人,是罗厉,那个胖子!!
季童捏着手里的血块躲在被布遮住的架子上,警惕的盯着在房间里晃的罗厉。
对方在房里走了一圈,半晌后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开始扔徐阳的东西,书桌上的本子,架子上的公仔,什么都扔,屋子里顷刻间一片狼藉。
许是发泄不完,罗厉破口大骂:“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道歉!凭什么道歉!凭什么!!!”
是因为刚才的事?季童反应过来,垂眸发现罗厉安静了几秒,突然开始用手挠身上,发了疯似的抓,指甲将手臂上抓出血红的印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疹子受热后愈发的红。
一处不够,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罗厉抽气,将包裹在身上的衣服一层层剥下来,皮带解开,不合身的裤子从腰上滑落,接着是内.裤,身上脱了个精光,猪油白般的皮肤上,分布着令人看了恶寒的红斑,大块的小块的,水桶般的肚皮上、背上、腿上,甚至私.处,像聚集的红色密虫。
男生癫狂的抓挠着全身,抽气的声音大的不可思议,上气接不住下气,他仰着头瞪着天花板,双腿夹住着魔般的蹭动,全身像滚进油锅般红肿发胀,被抓烂的地方开始渗血,在燥红的皮肤上皲裂细流。
似乎有一口气没抽上来,罗厉向后倒,闷重一声倒在了可达鸭床上,然后伸手抱住徐阳的床开始狂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声音。
季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忍受不了那死胖子霍霍徐阳的可达鸭,憋着恶心左右看了看,低头发现身下柜子上盖着的白布,决定故技重施。
罗厉紧紧夹着徐阳的床单,大汗淋漓之际睁开双眼,发现上空漂浮着一团白色物体,他恍惚几秒,眨眼仔细一看,那悬空的白色顶端隆起了人脸,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
紧接着他又发现白布的旁边悬着水杯,冷水自上而下,将他浇了个透。
真实的,不是假的,罗厉睁大惊恐的双眼,嘴唇蠕动:“鬼……”
“有鬼啊——!!”
全身红得不成样的男生跳起来,胡乱的抱起地上的衣服,连滚带爬逃离了徐阳的房间。
季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然而他侧身时却被什么闪了眼睛,抬眸往外面望去,发现徐家大院外的远山上,熟悉的荧光色晃了几下又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