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衒在办公室发现那只粉毛,不知道是不是被常鸣吓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那小鬼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上课时对方也一直安静坐在教室的空位子上。
祁衒偶尔完成板书后转身,会下意识扫过后排靠窗的空位,惊奇的是,某个阳光很耀眼的下午,他转身抬眸,那一瞬间似乎看清了些对方,不过稍纵即逝,还没等反应过来时那又是一团半透明的粉色。
没能看清楚长什么样,但能确定,应该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不是面目狰狞的鬼,或许还挺好看。
周五下午,在校的学生赢来两天的假期,季童跟在祁衒身后出了校门,离开的时候他转身看了看已经没什么人的学校。
这些天他一直没在学校里遇见徐阳,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回想着那天的事,他其实依旧有点后怕,虽然手臂上的伤疤已经愈合,但当时痛觉从撕裂的伤口一路蔓延到中枢神经的感觉让他钻心刺骨。
季童一边想着事,一边面色沉重跟在祁衒身后,连对方停下来都没发现,魂魄穿过对方,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来到祁衒的面前。
“找我什么事情?”
是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季童转身看过去,发现那天晚上夜闯废弃教学楼的男学生站在另一边,他正好被夹在两人中间。
“……”呆滞半秒,他讪讪往边上挪了挪。
祁衒并没有说明找黎闻的原因,而是侧眸看向旁边的咖啡店:“冰美式,要来杯么?”
对方闻言后愣了好几秒,什么也没说,跟着祁衒一起进了咖啡店。
店内,季童坐在祁衒这边,他靠着窗户端坐着,看着旁边人面前浓稠的咖啡,再抬眸瞧瞧对面的人,这男学生长得很俊秀,是在众人中很出挑的模样,一双狗狗眼,如果笑起来应该会更好看。
“……好重的黑眼圈。”季童纳罕,有些担心这位青年的身体健康,正想着,坐在对面的男生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我本来不会跟你进来。”
“因为冰美式?”祁衒看着对方,手指在杯沿摩挲:“徐阳喜欢,对么?”
他的话音刚落,面色突变的不只对面的黎闻,旁边的季童也满脸不可思议。
“你现在应该不想听有关他的事。”祁衒将握住杯子的手收回来放在交叠的腿上,声音清冷:“你该试着走出来,至少不要把自己搞垮。”
“你不适合安慰人。”黎闻脸色阴沉。
“我确实没打算安慰你。”祁衒失笑,将一份资料递过去:“看看。”
黎闻拧眉看了他一眼,接过祁衒推来的文件袋,打开后一目十行,末了骤然睁大双眼,手指颤抖着盯着面色如故的祁衒:“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明白?他得了HIV,”祁衒声音压低:“上面的结果是没有及时救治,导致恶化而死亡。”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黎闻猝然之间站起,满是血丝的双眼阴云密布,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引来了远处顾客的视线。
“陈老师上午交给了我。”祁衒抬眸:“等你冷静了我再继续说。”
黎闻僵直的站在原地,很久后才无力的坐回椅子上,这一刻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垮了。
“这件事保密,陈老师告诉我目前只有她和校长知道。”祁衒说着将文件拿回来收好:“我帮她准备教案时发现了这份密封的文件,经过她和校长的同意才告诉你,所以,你不能把情况透露给任何人。”
祁衒说完后等着对面的人消化,好半晌后,黎闻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艾滋病前期不会致死,这个资料有问题!”
“还算清醒。”祁衒看着他:“陈老师和校长也发现不对,但隐瞒真相的人背景很强,他们无能为力。”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降在黎闻身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再次陷入了灰暗。
“阳阳退学后我一直想办法见他,但他家里的人不让我进门……”黎闻:“我有想过是阳阳家里人掩盖了事实,但我不愿意揣测他的家人。”
“徐家在徐阳之前没有一例阳性艾滋病患者。”祁衒看着他:“墨守成规的家族,艾滋病或许不被允许出现。”
“……你什么意思?”黎闻蹙眉。
“没什么。”祁衒喝了一口冰美式:“陈老师跟我沟通,想让我帮你走出来,她很担心你,你该好好收拾自己的状态了。”
“所以你今天的目的只是来安慰我?”黎闻失笑:“祁学长,你真的不适合安慰人。”
“谢谢,我也这么认为。”祁衒侧眸看向窗外:“或许徐阳的去世没那么简单,我也很想让你知道真相,但现在没那么多线索,你将就。”
“……”黎闻沉默半秒,猛灌一大口美式,浓稠的苦味在口腔里散开,他蹙眉,站起来:“谢了。”
祁衒颔首:“有空就去排练汇演的舞蹈,好好练。”
等人离开后,祁衒还在咖啡店呆了会儿,外面的夕阳落下后,他才起身往外面走。
错开繁华的街道往僻静的路去,接着来到S市最大的江边,风将祁衒的头发吹乱了些,他在一处停下,垂首看着江面上漂浮的彩灯,寻着上游望去,可以瞧见城市夜间的繁华。
“徐阳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粉毛小鬼的声音传来,就在他身后,情绪很低落。
“他说他好像是生了病,但他不确定。”
“他清醒的时候其实很好,也不愿意变成青面鬼,他说他控制不了自己……”
“我那天……”季童的声音发出些颤抖的气音:“我看见他被黑色气体裹住,一直在喊黎闻这两个字……”
“我只知道这些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小得仿佛在祈求:“为什么我们不能交流啊,就这几句也行啊……”
“……”
祁衒转身,看着无尽的夜空,面前是埋着头的小粉毛,半透明的、只看得出人形轮廓、却看不清其他任何一处,是鬼,不是人。
祁衒的视线越过远处的高楼建筑,眼底漆黑一片。
季童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等他从无限悲伤的情绪里回神时,他已经跟着祁衒来到一个民宿,办理入住的时候,他听见祁衒不经意问了问前台:“对面那家大院是?”
前台小姐姐似乎已经习惯听见这个问题,微笑道:“很壮观的大院是吧?来我们这里入住的客人基本上都会问,那是徐家大院,很有名的一户大人家呢!”
“是吗?”祁衒垂眸接过房卡:“谢谢。”
等他转身的时候,季童听见男生失笑一声:“还真是巧。”
季童愣住,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
“难不成……”他看向外面,声音中掩盖不住惊讶:“那是徐阳的家?”
祁衒来到自己的房间,没等来身后跟着的小粉毛,他面色不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发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粉色穿过马路,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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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比两个自己还高的围墙,季童脚上一点,轻松飞过去,完美落地,接着入目的是大得离谱的院子,迟疑了几秒,他仰着头持续往上空飞,逆风拍打在他脸上,他越往上越艰难,终于能看清城市局部图的时候才停下,垂首往下看。
徐家的院子很大,根本找不到对比的参照物,俯瞰时会发现,整个徐家大院在城市中占地十分显眼,巨型的长方形安置在偌大的城市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前台小姐姐说的没错,这真的是个大户人家,徐阳生前也是个小少爷。
季童目光寻觅到他刚才翻墙的位置,那面长墙中间有一个大门,从这个大门进去应该是前院,院子正对是巨型别墅,往左是一个湖,右边被开发成花园;绕过巨型别墅往后依次还有好几座独栋小别墅,季童数了数,一共九个,两两对开,左边要多一座,中间开了一条大道,直达后院。
离谱的是,后院更大,似乎被分了区域,他甚至从部分区域里看见了马匹和箭靶。
“不会是马场和射箭场地吧?”季童纳罕:“这也太夸张了……”
他大致记住徐家大院的地形,一鼓作气往下飞,在大型别墅的二楼阳台上缓慢降落,回眸往开着灯的房间里一看,一对男女纠缠在一起。
季童当即吓傻,转身踉跄几步从阳台上翻了下去,还好反应及时,抓住了阳台上凸出来的雕纹,这才松口气。
然而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又不好了,他刚想飘走,房里的女人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满是不合意。
“这才多久又不行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养你的身体?”
“我哪知道?”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恼,一阵衣裳摩挲的声音后,房间里回归了安静,刚才那些声音也消失了。
“再怀不上,弟媳那边就要生了!”女人声音沉重:“要是个儿子,老爷子要怎么看待我们?你这个家主还想不想当?!”
“别天天念叨这些!!”男人恼怒:“你要是好好教导徐阳,哪有我们现在这副模样?我们加起来都有百来岁了!还生!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总是说我没教好阳阳。”女人说着却哭了:“他现在都没了你还说!”
“没了才好!”男人似乎见不得女人哭,声音更大:“他学那上不了台面的跳舞!喜欢男人!还……还去染上艾滋病!!”
“我还盼着他这个孽障继承家业?!”
“可是阳阳说了他没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女人哭叫道:“你不带他去看医生,甚至都不愿意相信他!!”
“别哭了!”男人低吼。
房间内的对话渐渐停息,季童背对阳台漂浮在空中,心里仿佛有一块巨石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