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式的榻榻米包房里,阴山县守备司令松田一郎,正在宴请他的川崎老乡益子重雄。
虽然说同属一个序列,但因为各有各的职责,两人已经好久未见了。
益子重雄端杯一饮而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一幕,被松田一郎看在眼里,他关心的问:“是这酒有问题吗?”
“并不是。”
益子重雄歉意地笑笑:“松田君,清酒十分正宗。只是最近我喜欢上了支那的汾酒,清酒就显得清淡了。”
松田一郎释然一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好。支那地大物博历史悠久,发展出了璀璨的文明。
他依旧爱喝清酒,也不妨碍喜欢直纳的精美瓷器。
二人推杯换盏,说起近况,不免又扯到了军事上。
益子重雄问起来:“前一段时间,听说这附近有两个据点遭到进攻,六处关卡全遭到破坏,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到目前还未查清。”
松田一郎表示惭愧,他们没有抓住敌人任何一个俘虏。
而这股敌人似乎也无心逗留,打了就跑,他的麾下还没有找到证明敌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又是一桩无法证实的悬案,他只好把阵亡的部下,推到了游击队的身上。
“我倒是碰巧知道。“
益子重雄在老友面前炫耀着吐露实情。
据他得到的情报,是八路军三八六旅新一团做的,这支八路军部队被调到了中条山,途经此地。
皇军设下的层层关卡正好堵住了前路,所以搞出了这番动静。
松田一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益子君,你的情报可比我灵通多了。”
三八六旅新一团的名声,他也听说过。正面对抗坂田联队,用卑鄙的手段致使坂田大佐阵亡,突出了重围。
还好只是路过此地,要是停住在此地的话,松田一郎该睡不着觉了。
“益子君,我敬你。”
松田一郎敬了一杯酒,端起小壶添了酒又问:“你陪山下大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田中太郎会被处置吗?”
益子重雄说:“他的支援不及时,导致近二百名皇军阵亡殉国,情况是经不起调查的,但问题我们没有证据。
他是个聪明人,山下大佐发电报告了他一状,田中太郎就立刻顺水推舟,申请调动到二线,被上级调到司令部担任了一个闲职。”
“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松田一郎发自内心的感叹。
如果被拿到了切实的证据,上了军事法庭起码能判他个渎职。
“是啊,他的运气不错,过两年都能回家养老了。”益子重雄说道。
松田一郎夹了一口饭团,嚼着点了点头:“虽然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但作为一个军人,能够活着回国,留得一个善终。这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这几年八路日益猖獗,除了城里安全一些,一旦去乡下,
就要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地雷,突然冒出的游击队打冷枪。
这种让人时刻需要心惊胆战的日子,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皇军士兵的士气,也因此衰落到了极点。
盘踞在中条山一带八路军的厉害,松田也有所耳闻,
几月前皇军调集两万多人大张旗鼓的围剿,想要将八路赶走或者消灭,目的没达成却死伤了数千。
皇军对付十几万中央军,打了一个月的战役,都没有损失的如此惨重。
固若金汤的山城,一夜之间易手,守备队大部分被消灭,指挥官都没能逃出来。
田中太郎的心态,松田一郎同样有感触。
那是去救援吗?
一旦遭到了八路的埋伏,简直就是去送命。
同样的事情落在他身上,恐怕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半路遭了八路的埋伏。
与其整天的心惊胆战,还不如放下权力,到太原过段安稳的日子。
八路总不可能敢打太原吧。
益子重雄听闻老友颓丧的心态,感到十分惊讶。
他安慰道:“守备队足有上千人,还有上千皇协军的警备队,这份兵力已经称得上是雄厚。
你还有一座坚城可固守。八路如果敢来,一定会碰的头破血流,不必过分担心。”
“是除了中条山的八路军。”松田一郎强调道。
山城的陷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对于那里的八路他更害怕一些。
“好在阴山县跟中条山离得很远,那里的八路应该不会舍近求远来我的麻烦。”
他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自嘲,害怕敌人,简直是一种耻辱。
可是谁又不害怕厉害的敌人呢!
松田一郎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闷酒,心情愈发低落。
益子重雄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无济于事的。
只有摧毁中条山八路军的首脑,消灭那里的八路军,把敌人踩在脚底下,才能打破帝国军人心中的魔咒和恐惧。
……
从汪霞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袁朗心中逐渐的出现了一个老套的计划。
计划不在于老套不老套,重要的是管用就行。
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吃完了饭,便到院子里逗弄老乡家的小孩。
小男孩儿看上去三四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
袁朗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小朋友,几岁了?”
小男孩啃着大拇指,想了一下回答说:“五岁了,过年就六岁了。”
以袁朗的眼光来看,小男孩似乎是营养不良,所以显得比较瘦弱。
他把糖递了过去:“这是巧克力糖,甜甜的,你尝尝看。”
小男孩走上前,纯净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袁朗,又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父亲,才拿起了巧克力糖。
“哎等等……”
见到小男孩包装纸都没拆,就要把糖塞进嘴里,袁朗赶忙阻止了他,
示范了一下正确的剥糖纸方式,把巧克力糖喂给了小男孩。
巧克力糖入口即化,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小男孩顿时眯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好吃吧?”
“好吃。”小男孩认真的点点头。
袁朗掏了掏口袋抓出一把来,认真地将巧克力糖一个一个的装到小男孩衣服的兜子里。
从隔间走出来的女主人,见状颇为不好意思,抓着小男孩的手:“你怎么能拿人家的东西呢?”
即便看到是别人主动给的,但骨子里朴实的女主人,还是教育孩子,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东西。
袁朗笑着说:“小孩嘛,不要太严苛了。这种年纪的时候,就是应该无忧无虑。”
“快说谢谢叔叔。”
女主人摇了一下小孩的手,小男孩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谢谢叔叔。”
有那么老吗?
明明是英俊的大哥哥。
袁朗笑的有些勉强,转过头跟女主人道谢,感谢这家人的招待。
他看得出来,这家人不富裕,刚才招待他们的饭菜,绝对是过年都难得吃一回的。
要不然小孩不会看上去营养不良了。
袁朗问:“你们家种了几亩地,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一旁抽旱烟的男主人,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来家的八路军问起田里的事,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家里种了八亩地,六亩旱地两亩山地,今年下的雨少,地里旱的厉害,收成都不行。”
袁朗微微点头,这不是他问的第一户人家了,今年干旱,情况普遍如此。
再加上到处不停的打仗,农田里的庄稼被损毁了不少,今年粮食欠收是注定的。
“今年日本人收了几成的粮?”
“七成,剩下的粮食,肯定是要饿肚子的。”男主人烟抽的更凶了,就好像这样才能化解心中的痛恨。
旱地产量不高,哪怕用上了日本人提供的化肥,小米亩产也就三百五到四百五十斤,玉米的产量高一点,有个五六百斤。
就按平均亩产五百斤来算,十亩地五千斤,只留三成是一千五百斤。
这家堡垒户有五口人,孩子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平均下来一人三百斤,一人一天还不够一斤。可不就是饿肚子嘛。
肉蛋奶肯定是没有的,顶多去摘野菜,摘树叶挖树皮。
饿肚子的人多了,那也得动手快点,不然就被别人先挖完了。
袁朗没有继续再问了,他觉得再问就是在揭人伤疤了。
想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第一件事就得把日本人打跑。
之后……由伟大的人来考虑,也用不着他来琢磨。
他从兜里掏出五块大洋,放到了小男孩的手里。小孩父母哪敢要,推让起来了。
“不是给你们的,我喜欢这小孩子,给他多买点好吃的。”
袁朗借此由头,总算把钱给出去了。
女主人抱起小男孩,脸上满是淳朴的笑容:“快说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小男孩手里紧紧抓着大洋,稚嫩的语气中充满了欢喜。
他认得这东西,是钱,能买好多好多东西。
这对淳朴的夫妻,其实心里也明白,眼前的八路军,怕直接给他们钱,不能接受,假借孩子之名,留下了这笔重款。
有五块大洋,能买许多粮食了,他们一大家子最起码不用挨饿。
袁朗找到汪霞告别。
“你们要走了,不多留一两天吗?”汪霞问道。
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袁朗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跟他相处很愉快,汪霞第一次有了贪心的想法。
“不好多留了,任务在身。有了你的情报,我决定去县城看一看,做一个实地的侦查。“
袁朗对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孩说:“要不,你也跟我们去县城吧。
我们俩毕竟是外来人,对县城的布局不熟,有个熟人领着总归是好的。“
汪霞摇头苦笑,她是区长,在此地频繁活动,那些二鬼子都认得他们,一露面就会被抓,所以不能陪袁朗去县城了。
“你们要去县城一定要小心,拿好伪造的良民证,万一遇到盘查,记得塞些钱,那些二鬼子贪财,这样能避免麻烦。”
汪霞非常替袁朗担心,人不生地不熟的,就怕出问题。
叮嘱的太多,啰嗦的像老妈子。
魏和尚最听不了啰嗦,抢着回话:“嘿嘿,没什么可担心的,死在我们手里的小鬼子起码有二三百个。
我们去了县城,该担心的是小鬼子。别正做美梦,脑袋就搬家了。”
马明看自己的暗恋对象,对另外一个男人格外的关心,早就不爽的厉害。
但毕竟都是同志,没有缘由不好起矛盾。魏和尚的一番话,可算是给他找到目标了。
他不屑的哼哼了一声,“净说大话,你们一个人杀一百多个小鬼子,吹牛皮都不带这么吹的。
小鬼子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你想砍就砍,想杀就杀。
作为一名八路军,尤其还是干部,更要实事求是,别胡吹大气。”
夏虫不可语冰。
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袁朗虽然亲自上一线作战的机会不多,但不谦虚的说,他亲手宰掉的日军就有二百多人了。
要是把使用火炮炸死炸伤的算上,翻两番都顶不住。
但袁朗并没有解释的想法,他没有必要非得说服一个人,让这个人知道他有多厉害。
那是斗气,是蠢人才干的。
忽略掉马明的聒噪,袁朗笑着对汪霞说:“如果你不认为我吹牛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我带着你光明正大的进县城。”
“好啊,我相信你,等着你带我进县城。”汪霞一笑两个小酒窝愈发明显。
她并没有当真,只是当做像:我们一定赶走日本鬼子……对未来的美好祈愿。
如果当下不行,人总是要对未来有所期盼的。
汪霞知道不可挽留,又叮嘱:“这里是区委的联络点,你们遇到了事情,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好啊,等我办完了这件事,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袁朗对这个年纪轻轻英姿飒爽的区长,同样十分好奇。
今天有任务在身,就无法多聊了。等办完事情,也不妨花些时间聊一聊。
“怕别人看到,就不送你们了。”
汪霞站在院中,目送着袁朗二人离开,久久不能忘怀。
她在这个年代算是大龄剩女了,参加工作以来,也并没有男人能入得她眼。
这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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