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众人对十一没有反抗的行为很是疑惑，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谨慎起见他们不仅给她打了抑制剂，还给她上了控制仪。www.zuowenbolan.com

她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裂了缝的轻薄光电板上，整个人好像又回归了当初麻木自闭的状态，拒绝和外界的一切交流。

穿着黑色制服的时候，她身上那种洗不掉的肃杀血腥气让人毫不怀疑她的强大恐怖，让弱者忍不住恐惧颤抖，让强者愤怒气恼。

穿着白色衣袍的她，浑身气势都消散了，让人一丁点危险感都察觉不到，就像是一个瘦弱的普通邻家女孩儿，身型在空荡的白袍里显得单薄极了。

那头比视频里长了许多的黑发柔顺的落在肩上，眉眼宁静，丝毫不像她性情一样乖戾狠辣，配合的简直不像是她。

米之馨从一堆要保护她的人中挣扎了出来，跑到一边捡起来那个板子，抿着嘴递给了十一，语气中含着些掩不住的难过：“给你，我看了看，还是可以用的。等回去，我赔你一个更好的。”

其他人绷紧身子，警惕着十一突然暴起，但也没有阻止米之馨的动作。

就连米鑫鸿，也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他们对这个曾经的小公主，如今的联邦敌人似乎是怀揣异样的观察之心，想看看她会什么反应，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十一抬头定定看了米之馨好一会儿，看着自己血缘上的妹妹，目光有些悠远。

米之馨被看的有些尴尬，脸都开始涨红了，她才慢慢伸手接了过来。

她写了最后一句话。

【你能出生，真的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十一发自内心的这么想，米之馨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待人真诚善良，哪怕被声名狼藉的她绑架走，都怀揣着一副不曾记仇的大度之心，浑身上下一丝血腥气都没有，娇美纯净的像是春日里枝头盛开的花儿。

而十一呢？一个恶贯满盈的暴徒罢了，在她手下死的人尸体能填满不知道多少个足球场，她心思狭隘，若是感绑架她的人，等她脱离险境时必然会取他性命。

从小接受训练的十一几乎能把手里的一切东西变成武器，她的身体素质十分优秀，所以在失去了源能后依旧能做出有效反抗，她反手将板成刃，没有对明显是软柿子的米之馨下手，而是朝着武力强大控制着她的战士出手。

她厌恶想要控制她的战士，哪怕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立场敌对，哪怕她曾经对他们产生过向往。

她至死也不愿再次失去自由。

失去源能的她完全没有胜利的机会，被摁倒在地以后，她的眸里倒映着天空，纯净的像是她幼年时看到的那样。

……

十一从小就有一个好好长大的简单愿望，随着时光流逝经历了许多残酷的纷杂世事，几乎整个人生都是血色灰暗的她始终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她好奇过，为什么自己的愿望不是别的，可是也只是好奇了那么一两天——长久被人强行施加痛苦让她很少能腾出大脑去想事情。

只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被小胖换回来以后，她的大脑好像出了些问题，偶尔会飘出一些让人忍不住永远沉浸的记忆。

......

小小的她在和别人撒娇，想吃什么东西、想去宇宙玩、想跟着爸爸去抓坏蛋……想做一切那么美好快乐又有趣的事情。

往往会得到一句：“等你长大才可以……”

长大似乎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它代表着自己能拥抱许多精彩，而不是被人用“你还小不能……”来阻止她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探索。

那句话就变成了她心底的一颗种子，将她的过往当作养分尽数吸取，坚韧的在她失去记忆以后，依旧挣扎着发了芽。

她要长大，等长大就可以拥抱美好了。

......

她高兴地朝谁跑着的时候摔倒了，很疼，又抱着谁的腿呜呜地哭。

和在伊甸园不同，在伊甸园里哭泣只会引来大人厌烦的目光，与更残酷的虐待。

但在记忆力，她很快被揽入了一个宽阔怀抱，有人轻声哄慰，那声音听着就很温柔，她似乎能通过这如水的声音感受到那怀抱的温度，暖得人不愿醒来。

......

她被谁训斥了，委屈得不停掉眼泪，可那人一离开，又有人拿着娃娃来柔声哄她开心。

……

打针很疼，和‘伊甸园’里经历过无数次针扎的疼又不相同。

她仰着头哭，谁又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哼歌儿，做鬼脸逗她。

她破涕而笑，眼里还沁着泪。

……

十一缓缓眨眼，沉溺在梦里不愿醒来，眼里翻卷着雨天的暗淡雾气，沁着温暖气息的美梦让她久久回味着。她摸摸脸颊，湿漉漉的，于是翻身抱着被子把泪都蹭在了被子上。

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流泪，哪怕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因为她哭泣而虐待她了。

在梦里就是哭，她也是幸福的——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感受，在她的记忆里，哭泣往往和难忍的痛苦挂钩紧密相连，又怎么会和幸福相连。

可那种感受又是那么真实，真实的温暖与冰冷现实严重割裂，违和到让她的心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的，疼得想要毁灭些什么来抑制自己的痛苦。

……

她想起来了。

绑架、折磨、变强、蜕变。

十一发了一天呆，像个自闭症一样抱着双腿蹲在角落，静静的看那只幸存的蜘蛛结网。

她终于动了，开始行动的第一时间就给老在她身边转悠的小胖下了药，她离开了房间，想喝水一样自然地杀了她遇见的所有研究员和执守者后，伞度把她离开‘伊甸园’要走的路给清场了——除了他没几个人有这个权利和一直观察她的闲心。

走廊空荡荡的，她以为有陷阱，结果没有。

把她扔到‘伊甸园’的伞度似乎心里终于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有了丝不忍，放过了她，让她毫无阻碍的离开了那里。

十一找到了米之馨，带走了她，把自己的所有源能转化为自己从她那夺走的那份，重新还给了她。

联邦对她恨之入骨，而她自投罗网。

她甘愿自投罗网。

……

——

H-108掐着自己系统的脖子：“然后呢？然后呢？就这？骗老子花那么多积分就给老子看这？结局呢？”

系统岿然不动：“搜集到的信息就是这样，原世界进程只到了这里。”

哦。

少女瞅了瞅身边的小胖，这家伙长大还挺有意思的，能屈能伸，打的了架耍得了宝。

不过……

“十一的能力太Bug了吧？怎么看她什么能力都拿出来用过，怪不得都说她诡异，能夺取别人的能力还能还回去？另外她妹的人生怎么那么像女主剧本啊？”少女跟自己系统吐槽道。

元帅爹、温柔的母亲、从小宠爱她捧到心尖尖上的亲人、快乐而健康的长大、进入心仪的学校，整个人生顺风顺水。

唯一的苦难是被敌方抓走，但关押她的是喜欢米之诺的小胖，因为她长得像十一也没有折磨她。

虽然被姐姐夺走了源能，但没多久十一又还回给她还顺带帮她升了个级……

十一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女配，因为自己的遗失让家人对妹妹更加关心，他们承受过失去的绝望，所以那腔无处安放的爱都加载到了同年出生的妹妹身上。

少女：emmm？

米鑫鸿是个严肃大家长，对米之诺的教育也很严厉，严父加慈母原本是很普遍的设定。

可在米之诺丢失后面对小女儿的出生，因为心中的愧疚所以对米之馨的一切顽皮都不忍苛责，变成了一个温柔敦厚的父亲。

少女：emmmm？？

合着十一就是米之馨美好生活的催化剂？

别吧，她怎么感觉那么不爽呢？

系统：“哦，刚加载到一条信息，那个十一死了，自杀。你改变了一些本世界进程，再加上你的任务对象和选定观察对象在那边挂了，我和那个世界联系已中断，最后一部分内容传送给你，积分扣除完毕。”

少女：“哦，她这个结局我早猜到了。”

少女突然笑得狰狞，“呵，这个时候你挺智能的？”

系统：“任务倒计时，59天16小时，请您认真对待。”

*

十一再厉害，也做不到一打四还能赢，最终还是被押回了联邦，在路上没遭受什么虐待，和上次被抓住的待遇截然不同。

联邦军坐的是救援舰来的，舰内空腔很大，十一可以清晰看见那边的元帅在和米之馨柔声说话，安抚她，在她惊喜的说自己源能恢复的时候万分高兴地笑。

他那么温和，可是转过头看她的时候又皱着眉。

同样的父亲角色，在她记忆里的和她看见的，怎么这么不一样？她记得米鑫鸿对孩子不是总是板着脸以示权威？

他变了很多，十一静静地想。

十一很安静，她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第一次哼起了歌儿，那个在记忆碎片里温柔的声音经常会对她哼的歌儿。

自己哼歌的感觉有些不同，在那简单轻快的曲调中她想到了伞度，那个她人生中彻头彻尾的反派。

每年反派在弟弟死去的那天都会把她带走，让她跪在遗像面前，一跪就是一整天。

但他不会打她，也不会拿她去做各种奇奇怪怪的实验，所以哪怕是会饿一天肚子，哪怕跪完后血液不同会有好几天都走不动路，她也是期待的，那是她少有能够轻松些的时间。

有次伞度喝得有些醉，回到他的休息室时踉跄着步伐，看见她仰头看他，疯了一样狠狠拽着她头发把她扯起来，拿着勺子说要剜掉她的眼送给米鑫鸿。

那时候她还很小，眼睁睁看着银色的勺子越来越近，还能清晰记得那金属弧面上映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和卷翘的睫毛。

她都感觉到金属和眼球碰触的寒冷了，眼部肌肉被拉扯得极为酸痛，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断……他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动手。

伞度扔掉了勺子，把她抱在腿上用暖暖的大手给她揉那只有些充血的眼，沙哑着声音问：“你这么怕，怎么不躲？怎么不哭？”

她没说话，只是伸着小手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泪，他没拒绝。

她没躲，因为知道自己躲也没用，她没哭，因为知道哭泣没用。这是这么多年在血泪间学会的，不躲不哭，保留体力，等一切结束了以后会更快的恢复，也就感觉不到更多的痛。

伞度说：“大人间的事情其实与你无关，可我就是想迁怒。我没有对你感到不忍，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少了东西就太残缺了，我弟弟不会喜欢看。”

他的确是迁怒了她，可奇怪的对她又不太一样，常常抱着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给她很好的疗伤药，但他始终没有放她离开伊甸园。

十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伞度，只是觉得当初要是他真的挖了她的眼就好了。

也觉得，如果她不是米鑫鸿的孩子就好了。

就像伞度说的，怪她自己不会投胎。

她不恨米鑫鸿，他做的事情可以说得上是大义。

十一很清楚，以伊甸园的行事作风，哪怕米鑫鸿愿意换人，那边放过她的几率也不大，很有可能把她变成傻子或者缺胳膊少腿的送回去，现在至少她全须全尾的。

她其实谁也不恨，就是有时候感觉心里很空，她又想小胖，她记得自己还是米之诺的时候好像见过年幼的小胖，那说明小胖的身份也不简单，她能想到，小胖在情报所肯定也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来。

这个世界很好，真的很好，她有个善良可爱的妹妹，有正建功立业的哥哥，有着生死相依的朋友。

以往痛苦的时光早就过去了，既然是过去，也就没有必要怀念了。

好的坏的，都随风去吧。

从舷窗能看见宇宙中那瑰丽的景色，她以往出任务都没心思看的景色现在能任意欣赏，星云流转，亘古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哼着歌儿。

这个世界很好。

下次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