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从未感受过他人的温度。
因为天生剧毒的体质,每个被他触碰过的人都将化为一滩尸血。每当与他人触碰时,他永远隔着一层绷带或者特殊质地的布料。
谢宴很小的时候曾经想知道,活物的温度是什么样的?
彼时一只山雀刚好飞到他的窗头,那是一只白绒绒的团雀,羽毛带点灰色,正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看上去像一只圆滚滚的胖饺子。
他呆呆地扭过头去,他的父亲已经将他关在地下室三个月了——因为他前不久刚和向他扔石头的一个男孩打了一架,而最后,他的父亲不仅没有帮助他,还将他的腿打折,漠然地扔进了潮湿阴冷的地下室。
“如果你这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就别出来了,怪物。”
而那个男孩的母亲则心疼地将罪魁祸首搂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温柔地安抚那个总是对他恶语相向、侮辱他、打骂他的男孩。
她明目张胆地偏心,“我知道一定不是你的错,肯定是那个绷带怪物的问题。下次不要靠近他了,我知道你很善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可是我们无法与他共同相处的,你看,不能触碰他人,他这辈子就是注定孑然一身的。”
女人的话像是恶毒的诅咒,生生把谢宴钉在了原地。他僵硬地站在那里,阳光照到他身上,可是他却觉得如坠冰窟。
是了,他一辈子都无法触碰他人,永远只能做一个绕道而行、活在阴暗角落的怪物。
他被男孩打得浑身是血的时候没有难受,可是在这一刻,看见那个母亲拥抱男孩时,而父亲却连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时,他却忽然心如死灰。
……凭什么,明明不是他的错,可是施暴者却能得到拥抱,而受害者却得遭受辱骂与指责。
他无端生出一股怨气,阴狠地瞪着那对母子,精致的小脸上鬼气横生,像是一只磨牙吮血的幼狼,男孩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惊,缩进他母亲的怀抱中尖叫一声,“妈妈!他在瞪我们!”
他的父亲见状,冷漠地用锁链拴着他,把他像狗一样拖走后,一脚踹进冰冷的地下室中,铁门轰然关闭。
小谢宴年方10岁,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爱自己。
谁会爱一个永远无法触碰的人?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羡慕男孩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会为他撑腰、永远站在他后方的母亲,还是嫉妒男孩可以享受独属于他的温暖的怀抱。
凭什么我不能有?
他目光呆滞,嘴唇干裂,抬头顺着天光久违地看见活物,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
配合他披头散发的外貌,看上去像是一具新生的尸体,阴森森的,怪渗人的。
可山雀居然意外地不怕他,叽叽喳喳地蹦进他还没来得及缠上绷带的掌心,在小谢宴来不及惊喜便陷入绝望的目光中,惨叫一声死掉了。
他只能浅尝辄止,短暂地感受到团雀温暖的体温,可只有短短一瞬间。他把团雀捂在怀里,惶恐地试图让它别那么快失去温度,可是那时已入深秋,无论他抱多久,团雀也经不过飒飒的秋风,彻底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对那抹指尖的温度牵肠挂肚,欲望在压抑下变本加厉地膨胀,像是被放大镜给放大了一般,贪图眷恋那一丝温暖。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绝望,越渴望,越奢望。像是沙漠中看见海市蜃楼的旅人,触碰这种对他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在他这,居然变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愿望,一场几经辗转的白日梦,一个一触即碎的浮光泡影,一声冲破他灵魂的绝叫。
想要拥抱、想要抚摸、想要感受温暖……
想要不再孤独。
让我别再一个人。
让我别再一个人!!!
宁暄根本没意识到谢宴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看书看得囫囵吞枣,而且压根没看完这本小说,一些设定根本没来得补充,他除了知道谢宴体质天生剧毒外,他根本不知道谢宴居然有皮肤饥渴症的倾向,不然打死他他也不敢对谢宴动手动脚。
谢宴目光颤动地看着宁暄,温度从他冰凉的手腕一路向上,噼里啪啦地沿着他的经络烧到他的心房,几乎是一把火就点燃了他僵硬得宛如一块燧石的心。
他这辈子学会了虚伪的甜言蜜语,学会了冷血无情的心硬如铁,可是却没学会怎样处理老房子着火。慌张中,只能把宁暄的手猛地甩开,看上去居然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表情活像是被流氓唐突了的良家妇女,薄怒下还带点不可置信的震惊。
【激活技能:“百毒不侵”!】
【技能说明:您将拥有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毒害的体质,就算是把甲醛当水喝也没问题!】
宁暄满意地看着谢宴表情变化莫测,被甩开了也没生气,只是挑着眉抱着胳膊看着谢宴,忽然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你的粉丝。”
作为一个读者,宁暄确实是一个一直在看着谢宴的“粉丝”。
他注视过谢宴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并没有阅读完,可是他依然喜欢过、憎恨过、抱怨过、为这个故事鼓掌欢呼过。
他对谢宴来说,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但是谢宴之于他,确实是曾经陪伴过他最为艰难的一阵时光的角色。
在属于他的猫死去后,他陷入绝望之中,那个时候,是这个故事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他。
谢宴还没从刚刚的触碰中回过味来,听见“粉丝”,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光线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游走着,他一半的脸陷入阴影中,另一半脸在余晖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想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是么?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你身体的毒呢?”
“你说什么?”谢宴脸色一变,欺身上前,他瞳孔深处苍绿色如碧滔般翻涌,伸手如电,直接掐住宁暄的脖颈,“如果你还想拿我开玩笑,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吗?”宁暄艰难地喘了口气,冷笑道:“阴雨天的时候,你的心脏会发麻吧?”
谢宴瞳孔一缩。
“而且心绞疼痛,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头疼欲裂。每天深夜里,你全身都会如针扎般痛不欲生,至少半个小时。”
“你还不明白么?那毒是浸入你骨髓中的,害人害己!”
“你!”谢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他的手微微松力,宁暄立刻推了他一把,捂住脖子表情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你真的可以解毒?”谢宴脸色紧绷着,抬眼看着他,表情阴沉。
宁暄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他表面冷静,但是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比。他疯狂地叩系统窗,恨不得掐住系统的脖子用力狂摇,“系统,你确定我能解决这个怪物的剧毒体质???原著中没有交代啊!”
系统冷静的回复道:【叮,宿主你要相信我,你的治愈能力全天下仅此一家,你救不了他,他估计就得抱病终生。】
【……不过,就是要宿主稍微牺牲一点点,但是绝对不危及性命!我拍胸脯保证!】
“……我不相信。”谢宴扯了扯嘴角,低沉地笑了笑,“你知道吗?你是第二百七十八个说可以治疗我的人,你想知道前面二百七十七个人的下场吗?”
“我平生最恨有人骗我。”谢宴皮笑肉不笑,垂下来的手指神经质地抽了抽,“除非你现在证明给我看。不然——”
宁暄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突,在心里疯狂摇系统,鬼叫道:“操!牺牲就牺牲,总比现在血溅当场来得好!系统!!”
【遵命!解毒模式开启!宿主你要成效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的?】
宁暄看见谢宴的眼神逐渐恐怖起来,天灵盖都要炸了,“都这个时候了,别磨叽!快快快!要能立马见效的!”
系统:【收到!】
宁暄眼睁睁地看见自己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双手直接抓住谢宴的衣领把他用力一拉,两个人距离急遽缩小,几乎是鼻子碰鼻子。
谢宴这辈子没和活人这么近的距离过,刚要被愤怒和疯狂笼罩的心被宁暄温暖柔和的鼻息一吹,像是兜头迎来了一盆冷水,直接愣在了当场。
上一个这么碰他的人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浑身汗毛直立,四肢都僵硬了,眼睁睁地看见宁暄跟个登徒子似的,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谢宴的下巴摸上去又细腻又凉,像是一块上好的软玉。宁暄垫起脚尖,抬起头看着他。
谢宴苍绿色的眼珠轻轻一动,宁暄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白皙的脖颈处,让他又痒又麻,他的反应弧被拉长,绕星球跑了三圈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脑子就“嗡”了一声,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圈,当场石化。
他从来冰冷刻薄的嘴唇此时触碰到了一个截然相反、温暖湿热的东西,吓得他一动不敢动。一股淡淡的茶香顺着另一个人的体温逐渐弥漫开来,像是在他周围升腾起了浓郁的海雾,自口至鼻都是对方的味道。
宁暄咬着谢宴的嘴唇,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居然还胆大包天地伸手摁住他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
谢宴:“……”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涌上来了。
他整个人僵硬成了一根棒槌,童年永远无法得到拥抱的怨恨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他不仅知道了触碰他人时的温暖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更近一步,一步登天地尝到了初吻的感觉!
还是法式的!!!
宁暄也没想到系统所谓的“牺牲”玩这么大,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地崩山摧壮士死:“啊啊啊啊老子的初吻!初吻!!!”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你们进展好快啊(那种眼神)(吹一声流氓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