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无视阿诺德震惊的表情，邵域将通讯器屏幕投在惨白的实验室墙上。

上面是一份数据表。

“大脑组织重1257克，二尖瓣膜膜口周径7厘米，还有这里，挫伤口长度5.7厘米，”邵域慢悠悠道，“阿诺德，你改数据的习惯一点没变，急着交报告的时候总喜欢用数字7，这次也一样。”

阿诺德：“您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邵域确信他听懂了，切换了屏幕页面，上面是安森刚刚发来的询问记录，也是这个让他起了疑心，并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

【安森队长：K987上的机组成员说，你们从浮岛返程当天，阿诺德曾在作战机起飞前，和飞行员密切谈论。】

“你们谈了些什么？”邵域说，“别告诉我，是在聊飞行员身上无关紧要的挫伤。”

阿诺德把话吞了回去，笑得有点牵强：“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邵域的嗓音压低时有种特别的磁性，让人指尖发麻：“你是以什么理由向他询问防爆夹层所在位置的？让我猜猜，单纯的好奇吗？纯良的假面具果然最好用啊。”

这样笃定又嘲讽的语气，阿诺德好像已经争辩的必要了，他说：“你为什么会猜到夹层的事情？”

“我的产品没那么好的质量，它的防爆等级你很清楚，你前年不是还想帮我多写几千字、混个科技杯优胜奖吗？当时你为了这个，向我问了不少问题，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好奇，事实证明——”邵域的手指在玻璃筒上弹了弹，“好奇心的产生不是空穴来风。你酝酿了很久，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诺德沉默良久，突然扯了下嘴角，冷笑了一下：“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想听吗？”邵域说，“那我说给你听。”

“除了你和卡斯以外，我们其他人从接到你的电话到抵达军医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你已经摸清楚了所有的现实情况，站到了我们的面前，警方都没你办事效率高。

“事发后，你作为第一目击者协助警方调查，为什么他们会查不出什么东西，这里面当真没有内部人员从中作梗、错误引导的因素吗？

“卡斯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你把尸体丢失的事情告诉了他，意外得知了他家里还有一份纸质数据并有交给我的打算，于是你借着帮他去拿换洗衣服的理由，更换了数据。

“海边烧烤的那天晚上，你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伴卡斯，而是和大家一起去了。其实那天晚上大家因为尸体丢失的事情，玩得都不算开心，只有你，在作战机爆炸的时候，没有抬头看烟火，而是大喊着还要一串烤肉，等大家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你咬下了没烤熟的肉，余光里是游客手里带血的半个头。

“昨天警察和你在会议室聊事的时候，你少见地戴了手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表带下有脉搏平稳带，部分飞行员用来通过高负荷的筛选体检用的。你在飞机爆炸当天见过飞行员，甚至和瑞兹配合打晕了飞行员。”

邵域说，“我们再把时光倒回。”

“大学时代，你向许未安询问如何翻.墙看海外的视频，后来全球联网，你却注册了一个星际账号，流量费很贵，你说你和许副队一样，图新鲜，玩几天就注销。

“我相信警方查案的时候，没有查你这个账号的通讯记录，不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不过它现在应该已经被你彻底删除了。

“来旧南美实习考察之后，你开始变得爱玩，每次请假组织出游都是你先提议的。上个礼拜，所有人送完小白花后都下了山，你却借着上厕所的名头和我们分开，之后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邵域说：“还有更多的可疑点，平时我都不会仔细琢磨。但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后，我不想相信的选项就是真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原来你一直都把所有事情记得那么清楚，”阿诺德面部扭曲地笑了声，“可是‘用真诚换忠诚’，这不是你们的纪律吗？”

“我们？”邵域皱了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是黑掉门禁系统，还是破坏监控，都需要权限和条件，你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

“千千万万。”

阿诺德的笑容突然放大。

下一秒，他推开标本实验室的大门跑了出去。

标本实验室在顶楼，阿诺德跑向的地方是天台。

邵域追了过去，想到什么，眉心猛地一跳，抓到一个路过的护士说：“有人要跳楼，打警方电话，快！”

天台的风声很大，比鬼叫得还瘆人。

阿诺德身上雪白的衣袍在栏杆旁肆意翻飞，那象征着纯洁和爱心的干净白衣，不知何时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阿诺德，一切都还能挽回，”邵域控制自己冷静，放轻语气，“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阿诺德摇摇头：“我累了。”

邵域的眼皮又是一跳。

阿诺德：“我曾经以为我拥有很多，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孑然一身。我爱着这个世界，同时也一并恨着。

“就当是给全人类‘重生’三千天的献礼吧，我想拥有，华丽而壮阔的死，让世界看到。”

“不要！！”

邵域猛地向他奔了过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眼前仿佛是万丈深渊，阿诺德仰面坠落，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安稳。

他说：“愿全人类自由而平等地......”

“砰！”

突然，一辆自动驾驶的空中飞车猛地撞上了他的身体，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脆弱的普通人类身体被撞到不远处的居民楼墙壁上，脑浆迸开，鲜血洗刷了白墙，大面积铺开，变成洗不掉的惨烈痕迹，像乍然盛开在墙上的艳红花朵。

与此同时，空中的车身因为剧烈摇晃而失去控制！

里面刚睡醒的西装男人，应该是个商人，此刻反应过来后正拼命拉动着驱动器，猛打着方向盘。

但是情况更糟，飞车在空中像飞鸟一样盘旋几周后便要下坠，目测坠落地点是个公交站台。

黄昏已至，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们正在那里等回家的班车。

“快跑！”邵域大喊着就要翻越栏杆。

“咚咚咚！！！”商人含满泪水地绝望捶窗。

“砰！”

忽而一声炮响，捶窗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响起的是玻璃碎裂声和行人混乱的大叫声。

汽车炸开的碎片尽数炸进了24小时无人售货店，以邵域的视角来看，里面此时没人。

环抱着他的那个人视角同样，邵域被从栏杆下抱起来。

他偏头看到贺琤衍俊秀立体的脸。

对方清隽的眉宇此刻深深地皱起：“你疯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邵域突然觉得很累，没什么力气地抬起眼睫看他，声音很低：“你怎么在这里？”

贺琤衍仍是拧着眉，他说：“带兵换药，走到大厅时刚好听见你在喊。”

邵域苦笑了一下：“我的声音有那么大吗？”

经过几天的了解，贺琤衍知道他很多疑，道：“不信算了。”

“我信，”邵域往他怀里钻了钻，说，“我当然信你。”

贺琤衍怔了下，身体忽然僵住了，不知是惊讶于对方说的话，还是对方的举动。

邵域后知后觉自己在干什么，然后抬眸：“可以再抱五分钟吗？我现在很害怕，也...很难过。”

紧接着他听到贺琤衍用和下属说话的口气，木着脸说：“五分钟太长，三分钟。三分钟后......”

邵域闷声接话：“你还是我的上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很沉痛。

愿山河无恙，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