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顾明心已经离开快半个月了，兰姨娘也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憔悴，在变瘦，形同枯槁。

顾清漪偶尔会去看看兰姨娘，宽宽她的心，却发现不论说什么，兰姨娘还是那个状态，就好像她的心和状态都随着女儿烟消云散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顾清漪去看兰姨娘的时候发现往日只瘫在床上的人居然下了地，还梳妆了一番。

恍惚间仿佛又瞧见了那个见人就笑的妇人，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清漪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兰姨娘讲话，而这回，兰姨娘也会回应顾清漪，她温婉的笑着。

顾清漪见兰姨娘状态好，便多待了一会，太阳渐渐西沉，兰姨娘就半躺在窗边的摇椅上，轻轻晃动，望着窗外出神。

“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争得是什么呢，争来争去一场空……”兰姨娘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顾清漪叹气，她就知道兰姨娘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走出来的人。

刚要回话，便看到兰姨娘的身子开始猛烈的抽搐，血液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顾清漪道一声不好，小跑到兰姨娘的身边给她号脉，却被兰姨娘抓住了手，她摇了摇头，“不用看了，我吃的是入骨的毒药，如今已经遍布全身，救不了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兰姨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明心地下有知定会难过的，再说了，您让二哥哥该如何自处啊。”顾清漪的手被兰姨娘握着，她只能皱着眉劝解。

在燕北国，女人自戕是罪，不光入不了祠堂族谱，还不能操办后事，一般都是拿草席一裹乱葬岗一丢的下场。

“没想到我人生的最后一步是你陪我走完的，清漪啊，你是个好孩子，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窝着了，你斗不过他们的，咳咳咳……”兰姨娘的眼神开始涣散，她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身子不定时的抽搐。

顾清漪眼眶有点发热，她本就是感性的人。

“兰姨娘，您这是何苦啊……”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也不会劝人。

兰姨娘大口倒气，仿佛已然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清……漪，我……我死后，麻烦你，将我烧了，埋在心儿的旁边，咳咳咳……”

顾明心也是被随便找了一处埋葬的，因为她是外嫁女，又是极不光彩回来的，所以顾府连丁点的体面都不舍得给。

“我知道了兰姨娘，您放心吧，一定会让您和明心在一起的。”顾清漪向她保证，只为了让兰姨娘能走的安心。

大量的鲜血从兰姨娘口中喷涌而出，没错，都是喷出来的，顾清漪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去拿手擦，可根本于事无补。

不知道兰姨娘是有多决绝，她吃下了这么久才毒发的药，也许她早就痛苦了，却一直忍着。

兰姨娘空出来的一只手胡乱的在衣服上扒拉着，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兰姨娘，您是要找什么吗？我帮您！”顾清漪微微起身，小声问道。

刚好从她这个角度看到了兰姨娘的外衣口露出了信封的一角，她顺手就抽了出来。

“姨娘，是这个吗，你要找的，是这个吗？”顾清漪拿着份量不轻的信在兰姨娘的眼前晃。

兰姨娘这时候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全靠着气声，但顾清漪听不清啊，她就把耳朵往兰姨娘嘴边凑了凑。

“我死后，你再……看。”这六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兰姨娘的双手又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会儿，然后垂下，一口浊气吐出，魂归。

短短的一个月，这院子前后就走了两个人，虽然痛苦，但对于顾明心母女二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有那样一个不负责任，没感情的家人，还不如没有。

兰姨娘是自戕而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将军府上下，这一次顾将军仍然没露面，顾夫人倒是过来阴阳怪气了一番，然后留下家丁也走了。

家丁们手里拿着草席，将兰姨娘的尸身随便一包，像个物件儿似的扔在了停在院门口的板车上。

顾清漪握紧了拳，她本来还想好好帮兰姨娘整理下遗容，却没成想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

看来顾夫人埋在这里的小耳朵很得力，就是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顾清漪不敢在这里多耽误，刚才顾夫人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她不得不谨小慎微。

她紧紧护着怀中的信件，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另一边派出了暗影他们，把兰姨娘的尸身找到，先保存好不被野兽蚕食。

安排好了一切，顾清漪将房门关好，打开了兰姨娘留给她的信，里面除了一张信纸，还有一个信封，上面的收件人是顾昊远。

顾清漪叹了口气，心想着像顾昊远那般重感情的人要是知道了家中发生的这些糟心事，该有多难过。

摇了摇头，她现在也没能力去照顾别人的心情了，看眼前这架势，怕是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

将给顾昊远的信锁在了床下的小柜子里，然后才开始读兰姨娘留给她的。

里面大多是兰姨娘对自己的歉疚，还说欺负过自己的娘亲，顾清漪却是没计较的心思了，人已经没了，何必再去追究呢。

再往下看，顾清漪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是兰姨娘不曾告诉她的。

兰姨娘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听到的消息，就连顾老狗都不知道他的秘密已经被小妾窥听到了。

顾老狗表面上忠心耿耿，是太后一党，但实际上早已经叛了国，这么多年以来他四处拉拢关系，和周边的小国联盟，打得就是易主的盘算。

像青云国落月国这样的大国是看不上他的，但是边境小部落却很容易说服。

兰姨娘的这个消息很值钱，可惜她也是空口无凭，顾清漪能相信不代表别人也会相信，顾老狗可比鬼都精明。

再说了，他在燕北国盘踞数十年，已然是站稳了脚跟，平民百姓眼里的忠臣，太后麾下的好狗，两面三刀这行当，他信手拈来。

顾清漪小心翼翼的将信件收好，也锁在了床板下，起码现在有了个调查的方向，万一抓到破洞，就可以一举扳倒这个小人。

她在脑海中盘算着，院门却被人粗鲁的敲响。

望着外面已黑的天，听着外面愈演愈烈的敲门声，直觉告诉顾清漪，麻烦找上门了。

她看了床板一眼，平复了下呼吸，走到大门前去开门，刚把门插板拿下来，一股冲劲推开了门，顾清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怒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还敢瞪我们，顾清漪，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为首的男子身穿衙役服装，凶神恶煞道。

顾清漪冷笑一声，反问：“我还想问问诸位，大晚上闯一个女子的闺房，是为何意。”

衙役冷哼，“何意？还在这装呢，你这个卖国的狐狸精，回到燕北国了还不安分，居然唆使幼妹毒害丈夫，一计不成，恼羞成怒杀害了将军府兰姨娘，你可知罪！”

顾清漪是万万没想到，脏水还能这么泼，合计着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最神奇的她的身份也这么直接被披露于现实。

皇上那是出尔反尔了？蔺寒宸不在就可以先斩后奏了？

越想越觉得可笑，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还值当被这么绞尽脑汁的对付呢，所谓皇帝，不过如此，难怪会被太后压制。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顾清漪笑意不达眼底，冷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