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是能藏得住事的性格。”而且他沉默寡言,只要他不愿意,一般人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所以黎夏才能做下这个决定,否则她贸然出现,只会害了大舅一家。
大舅倒是能藏住事,就是会担心,他本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可如果要见面,那她为什么要走的原因,肯定要跟大舅说明白的。
正好,也能让他多个心眼,以后能防着周启仁兄弟。
现在大舅一家虽然是在深市打工,但也只是打工而已,等到两个表妹大了大概率大舅一家是要回老家的。
且不说那么远,就是每年过年,总要回老家过年吧,深市再好,那也不是根。
周家兄弟做贼心虚,恨不得这世上所有跟黎家有关的人和事都通通消失,保不准哪天就又冲杨大舅耍手段。
如果自己不长心眼,难道指望别人护一辈子吗?
魏也心疼地看了黎夏一眼,黎夏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在外地生活,肯定有很多不容易,也肯定很想家里人,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最放不下心的,也是杨望田一家子。、
感觉到魏也目光有点奇怪,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黎夏,“……”
“你在车里等着,我去把人带过来。”魏也轻声道。
杨大舅被喊出来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魏也从老家回来后,就立马开工,拉了货到工地来叫他去卸。
想着这一个月能到手的工钱,杨大舅就混身上劲,再努把力,他就能租到学校旁边的房子了,现在住得太远,每天两个女儿都得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妻子出摊更是辛苦,那么多货,每天要拉着走很远。
“上车。”魏也拉住径直往车尾走的杨大舅,让他坐进了车里。
杨大舅不明所以,上了车先看了眼后车后头,发现并没有货物,“魏也,是要去买什么零配件吗?”
他们搞装修的,经常会因为一个零配件往批发市场跑,杨大舅都习惯了。
车里前面还坐了人,杨大舅上车就知道了,不过他也没有想着要探头过去看看,只瞅着前头留着长头发的姑娘,心里替魏也高兴。
魏也他们几个都是挺不错的小伙子,就是一个个放浪不羁,都没有处对象成家的打算,杨大舅有时候想说说,又怕自己是个外人,说多了年轻的孩子不爱听。
杨大舅上车黎夏就要回头的,魏也冲她摇了摇头。
等车开到无人偏僻的地方,黎夏就转过身去,“大舅。”
“大舅。”
杨望田整个人都傻了,他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只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这样的梦他常做,一点儿也不陌生。
可哪怕是经常梦到几个孩子,杨大舅此时依然红了眼眶。
他们夏夏长大了,变漂亮了,如果这孩子好好活着,今年也应该念高三了,前两天家里两个孩子开学,杨大舅还想着这事呢。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现在明明是大白天啊!他刚刚还在工地做事呢,他是跟着魏敢出来的,杨大舅没敢挪开眼睛,直接问开车的魏敢,“魏敢,车里就咱们两个人吧。”
魏敢,“……”
合着杨大舅以为自己见鬼了?
“是黎夏。”魏也找了个比较开阔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
“大舅,我没死,小南和漾漾也都好好的。”黎夏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控制情绪,结果一看到杨大舅,眼泪就不受控制了,“大舅,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杨大舅整个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你爸和周启仁可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周启仁在京市发达了,还是你爸当初领他去的。”听到黎夏说黎父是周启仁害死的,杨大舅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他老实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为了利益,有人会对一直提携自己的朋友痛下杀手。
“杨叔,周启仁有个女儿叫周青,你知道的吧,她被周启仁接到京市,现在已经改了名字叫周黎夏。”魏也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周启仁。
只不过他们在京市没有信得过的人,周启仁对所有人又都防备得厉害,他们一直不敢有大动作,怕打草惊蛇。
杨大舅讷讷不能言,“……他怎么这么歹毒!”
“我爸可能是在京市帮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周启仁觉得有利可图,特意谋划了这一切。”这个问题,从重生起,黎夏就一直在想。
为什么周启仁要把周青的名字改成她的,为什么会抹杀掉黎南和黎漾的存在,为什么要把周陈当成是他自己的儿子,伪造完全不存在的家庭关系。
黎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黎家的女儿,他们姐弟妹三个长得多像啊,一看就知道是亲的。
何况以杨望湘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替别人养孩子的,就算别人给非常多的钱,杨望湘顶多管管吃饭,别的什么都不会有。
但他爸没出事以前,杨望湘虽然对他们姐弟妹几个生活上不上心,但好的时候还是挺好的,打牌赢钱了,会带他们去镇上吃好吃的,会给他们买漂亮的衣服,会跟他们开玩笑。
虽然这样的时候并不算太多。
黎夏还记得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因为贪玩,在别人家被滚水烫到脚,杨望湘就很担心,那会黎父不在家,杨望湘把她痛骂了一顿后,背着她去了镇生的卫生院,又背了回来。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杨望湘顶多给你拿把草木灰抹一下。
看魏也就知道了,黎父当初为了留下魏也,肯定也允诺了杨望湘很多好处,做很多让步,但杨望湘还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赶走了他。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利益动人心。
人在工地,要制造什么意外再容易不过了,谁也怀疑不到周启仁的身上。
上辈子黎夏如果不是突然想去京市确定黎父的死因,这一切周启仁完全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黎家除了仅存一个黎夏,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你说的也确实是你爸会做的事。”杨望田叹了口气,想到黎父,心里就觉得难受,那么好一个人,怎么早早就没了呢?
黎夏又把家里发生的一些事说了,就周启义各种监视,还有做小动作的事,最后才道,“我谁都不敢说,没有办法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点我可以作证,她艺高人胆大,准备一个人把这些事办成的。”魏也在旁边接了一句,他现在还记得黎夏消失在急流里的那一幕。
尤其是黎夏彻底没有消息后,魏也有时候还会梦到那一晚,被惊醒。
黎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只想着借机会离开就好,没有车,趁着他们失踪混乱的时间,走也能走出去。
当然,有魏也帮忙真的是省了很多的麻烦,至少让他们姐弟妹少吃了许多苦。
“真是谢谢你了,你这孩子,当时也是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却还……”杨大舅是真的感激魏也,帮了黎夏,又帮了他们一家。
杨大舅又看向黎夏,“你们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告诉大舅是对的,万一坏了你的事可不行。”
虽然知道大舅一定不会生她的气,只会心疼她们吃了太多苦,但真的听到大舅这么说,黎夏还是很难过,心里觉得非常愧疚。
没有办法对仇人以牙还牙的时候,先让亲人伤心又担心。
“大舅笨,帮不到你什么,但你要去京市的时候,一定让大舅跟着你,别一个人就往前冲啊。”杨大舅知道这些,心里是深深的害怕。
他想叫黎夏算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姐弟妹三个好好活着就好了,没有什么比他们姐弟妹三个更重要的了。
周启仁那里,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老天爷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的。
可是这种话,杨大舅说不出口,黎夏的目光太坚定了,她是肯定要把事情弄个明白的,跟她爸的性格一模一样,虽然大气疏朗,但也疾恶如仇。
杨大舅就想着,他也跟着去,他没法帮黎夏多做些什么,在她身边保护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有大人在身边,坏人总不好对孩子动手吧。
“放心吧,大舅,我不会冲动的。”至于杨大舅要去京市的事,黎夏是绝不会答应的,上辈子他们本来就受到了连累,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开始,就一家人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惊喜褪去,杨大舅现在心里更多的反而是忧虑。
得知黎夏还要回去上学,杨大舅也没再拉着黎夏,而是跟魏也一起,把黎夏送到了火车站,但到了火车站,杨大舅无论如何也不肯下车。
“你别看深市这边人多流动性大,但遇到熟人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咱们小心为上。”杨大舅叮嘱黎夏,“夏夏你好好的,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大舅这里你不用担心。”
杨大舅觉得很羞愧,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劳累外甥女来担心他,操心他的营生和出路。
黎夏点头,拉着行李箱下车,本来黎夏打算把行李箱留给杨大舅的,里头全是零食,可以拎回去给丹丹和双双吃,直接说是魏也买的就好。
但魏也担心箱子里对方会塞别的东西,杨大舅不知道黎夏现在有多厉害,但他已经知道了,到时候引起杨大舅妈或者杨丹、杨双的怀疑就不好了。
女人和孩子,本来就很难藏住秘密。
“自己好好的。”魏也重新替黎夏买了票,把人送到月台。
黎夏踟蹰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问,“你就不问我要一下地址,联系方式?”
“能见你一面就很好了,至少我现在知道你在江省了。”魏也温和地冲黎夏笑,“不要内疚,我不说,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有警惕心是好的,以后不管对谁,都要像这样,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黎夏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抄给他,魏也没接,黎夏往他跟前推了推,“这次是真的。”
魏也这才接过去,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只一眼,就完整地记了下来。
“周启仁那里,你先不要查了,有人暗中盯着,只会让他时刻在警惕状态。”黎夏轻声道,她没有想到魏也会是他们的哥哥,也没有想到过去两三年,魏也一直在盯着周启仁两兄弟。
她没想到的事情真的太多了,黎夏心里酸酸胀胀的,“哥,谢谢你。”
魏也挺喜欢她管他叫哥的,如果能让他开心一点,也多少能弥补一下她给他带来的伤害吧。
“说什么傻话。”魏也抬手,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后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脸颊,“我听你的,先让周启仁放松警惕,你自己也好好的,不用太着急赚钱,赚钱的事有我呢。”
别看魏也现在穿着一般,开的也是破破旧旧,最便宜的面包车,但他在深市打拼这两年,手底下大大小小的工程队有六个,深市现在大发展,他们也没有停的时候,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黎夏轻轻点头,这时候车缓缓到站,黎夏赶紧上了车。
这会已经没有直达的火车了,魏也给黎夏买的火车票是需要转乘的,转乘的城市正好是湖市。
可惜没有多的时间,不然帮陶然去看望一下他们姑姑也是好的。
黎夏没法亲自去,干脆趁着等车的时间,在火车站外的商场买了些东西,直接在火车站给陶然姑姑邮过去。
回到家的时候,陈新春他们正担心呢,摩托车都推了出来,准备去火车站接黎夏。
“不是应该昨晚上到吗?怎么今天才回来?”陈新春看到黎夏好好的回来,才算安心,刚刚他差点急死了。
昨天突然遇着魏也,黎夏一时也没想起要给家里打电话,等想起来打的时候,电话打过来一直是占线,转车的时候打了,也是占线。
“临时有一点事要处理,就耽误了一下,忙晕了头,忘了打电话了,爷爷,您别生气。”黎夏把行李放好,去陈新春他们屋里一看,电话机果然没有放好。
她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话筒放回去。
“我没生气,就是有点担心,你下次可要记得打电话啊,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急,昨儿晚上小南也没睡好,大半夜还想去火车站,我给拦了下来……”陈新春放下心来,忍不住就有些念叨。
黎夏也不嫌烦,坐到院子里清理胡友辉买的那一箱子东西,一边跟陈新春说深市的见闻。
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深市和她第一次去时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俨然有了大都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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