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成给毕月打电话听说了情况,非要用货车从南京选购要用的,然后给他姐送来。
毕月一想,算了。
南京那面月亮湾分公司正热火朝天盖楼呢,她弟弟忙的分身乏术,再说没必要,别搞的挺特殊,回绝了毕成。
她开车拉着两个孩子,直奔附近的明光县,正好能催促那面的家具店给她麻溜送货。
“师傅,这地毯多少钱一米?是腈纶的啊?没有更好的吗?啊,没有算了,这是我家地面尺寸,裁吧,能麻烦你今天务必给我送货吗?”
外面的红色吉普里,小溪抱着布娃娃隔着车窗瞅了一眼商店门口,低头间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姥姥。”
小龙人扒拉下车门。心里明白,妈妈又给他和姐姐锁车里了:“姐姐,姥姥不在。”
小溪被这个事实提醒的,有点儿要哭的症状,歪头瞅弟弟,吓的小龙人紧着摆手:“别哭,没用。”
等毕月在商店门口一出现身影,俩宝跪坐的,扒车窗的,都眼巴巴瞧着。
毕月还回车里跟俩孩子合计道:
“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啦?你们帮妈妈记得没?”
小丫头:“妈。”
“怎么了?饿了?”
“回家。”
毕月心下无力,也有点儿后悔没将孩子们给崔大姐照看,带他们出门确实不方便。其实说到底,还是怕麻烦人家。
毕月把着方向盘望着前方,她此刻更想刘雅芳。
孩子们四五个月都能抱到成都,那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是累赘,不就是因为有爹娘在跟前儿帮着拉扯一把吗?有人帮差挺多事儿呢,唉。
俩宝发现妈妈没回话,还挺会看眼色,以为是不高兴了。
小溪不敢念叨回家了。
小龙人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妈妈,等会儿我也想下去溜达溜达。”出来小半天儿了,竟在车里干巴巴坐着了,好无聊。
儿子的一句话,说的毕月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回身抱这个亲那个,摸着两个孩子脸蛋商量:
“那行,妈不给你们锁车里了,妈也不放心。但咱们得说好,不能乱跑,一定要扯妈妈的手。无论去哪都要听话,累了就要告诉我,不能发脾气,好不好?千千万万跟住妈妈,行吗?那咱拉钩钩。”
狭窄的车厢里响起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童言童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妈妈?按戳。”
“好!”
毕月胳膊挎着皮包,包里不仅有一沓子钱,还有孩子们会用到的卫生纸和手绢,而俩孩子脖子上一人挎一个小水壶。
拽妈妈衣角走道的,扯妈妈手紧跟步伐的,俩小大人儿看起来乖的不得了。
“大姐,这个塑料浴盆多少钱?还有更大尺寸的吗?呵呵,他俩爱玩水,太小不行。对了能送货吗?”
大姐很热情,拿出个绳子建议:“我给你绑自行车后座上。”
毕月又带着俩宝穿梭在大街上。一会儿跟这个商家说两句:
“有压的那种热水壶吗?那种家里有,只想买压的,我家孩子们自己就能倒水了。”
一会儿又问:“嗳?你那两个塑料小板凳多少钱?给我来个红的,啊,小溪不要啊,那粉色的,另一个来蓝的。是,我闺女事多,儿子憨厚。”
一会儿又买其他的也得问几句。挨排逛下来,她也说的口干舌燥。正用她儿子小水壶喝水呢。
零七八碎的,毕月装满了吉普车,连午饭都是带着俩宝在外面吃的面条。
等着最后带着俩孩子去取现做的窗帘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俩娃明显走不动道了,也因为中午没睡觉看起来困顿没精神头。
不用别人觉得孩子们可怜,毕月都觉得她家这俩是小可怜,就这一小天时间啊,感觉给俩宝皮肤都吹黑了,所以格外态度好,要雪糕也给买了。
卖窗帘的小媳妇,之前毕月来订做选样子时,她还挺羡慕,挺纳闷的用地方跟帮工的大姐唠嗑道:
“咱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姑娘?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估计是来走亲戚的,穿的可真好。”
可等过了几个小时来取窗帘,毕月的形象都给这卖窗帘的小媳妇看傻眼了。
身后背一个,前面抱一个孩子,胳膊挎着黑皮包。边走道身上还边带响声,像电话声在包里响,却顾不上管那响的动静。
身后的男童手里攥着化的直趟汤的雪糕,似睡非睡的模样还坚持着不闭眼睛跟女人喃喃说话:“妈妈,电话。”
而前面的小丫头抽抽小脸,赖赖唧唧揉眼睛快哭道:“啥时候回家啊?妈累了。”
女人站在缝纫机旁,没来得及问做好窗帘了吗?第一时间哄孩子道:“累了妈这不抱着呢吗?再坚持一下哈。”
女娃娃说出的话,让做窗帘的小媳妇都动容,就觉得宁可多做活交罚款也想要个闺女:
“我是说妈妈累,别抱我了,能走。”
大包小裹的,毕月开着车,车里俩宝都已经睡熟时,她家那四十平房的小麻雀屋也五脏俱全了。
家具到位,冰箱彩电洗衣机也到位,几个战士三下五除二就摆好了。
王大牛扫地洒水锁门,动作利索极了,等他进了指挥棚见到楚亦锋刚要汇报时,楚亦锋对他摆摆手,叫过来耳语道:
“你开我车,去路口迎迎你嫂子,她跟你熟,她要强,一定买挺多东西,带俩孩子拿不了,帮着去搬。另外你跟她说,让他们娘几个先对付一口,别再折腾出门买菜什么的了,这头忙完我就去买。”
王大牛瞟了眼楚亦锋的肩章军衔,答应的挺痛苦:“是!”
可出门还琢磨:上校去菜市场怎么那么别扭,老百姓不得跟看景似的啊?一猜就是附近军区的头。
王大牛哪知道楚亦锋早上肩扛个宝贝,脖子骑个宝贝,已经去早市溜达一圈儿了。
他们爷仨前脚一走,后脚早市摆摊的就指指点点。
王大牛这一来,毕月到家就松快多了。
她不好意思麻烦家属们帮她干活,谁家不得做饭?没孩子?谁不是一摊子事儿?可她好意思麻烦王大牛。
俩人一起铺地毯,一起挂窗帘,毕月还能倒手给孩子们包云吞。
所以等楚亦锋到家的时候,毕月已经给俩孩子擦脸擦手换上了睡衣,一人还发一个香蕉,俩宝躺在属于他们的小床上正优哉游哉。
毕月此时正跪在地上满屋子爬擦地毯,听到门响回眸看过去吓一跳:
“你哪买的这么多肉和菜啊?哎呀,还有水果。这么晚还有摆摊的?崔姐说市场撵他们,就上午集市能买着,我还想着明天早起去呢。”
早起?
楚亦锋两手拎的满满登登,摘下军帽一脑门汗儿,没回答,而是呲牙先对媳妇和孩子们笑,用脚后跟儿一登门,他儿子还说他:“爸爸,脏,要关!”
楚亦锋都有点儿受不了他儿子的洁癖,你说他姑娘这样也行,一个小子可操心了,两岁多事儿事儿的。
“嗯,关。我记住了。这是咱家了,爸爸要爱护,好吧?”
小龙人这才放心躺下,咬着香蕉脚丫乱晃:“对。”
毕月手上拎的抹布都忘扔了,上前接过一堆东西:“问你呢?哪弄的?”
“跟人卖菜大婶儿敲卖肉家的大门,跑人家里买的。你是不是想请我这些手下吃饭?”
“对啊,我都来了,忙完就得请,这不是应该的?我本来想着明早买,明晚请客。”
“你看,得亏我去了,我拎都挺费力气。你再带着咱家这俩,明天怎么倒腾回来?”
毕月一点儿没领情,嘀嘀咕咕拎东西进厨房还抱怨道:
“你说你,该忙忙你的呗?我自个儿就能干,我今天都能带他们跑县里,在镇上买啥运不回来。再说你就穿军装去的?倒是换便装啊,多影响你形象。”
这番话,楚亦锋此刻没回答。
孩子们跟他又吃了顿小灶,西红柿炒鸡蛋,牛肉炖土豆,芹菜花生米,都是他媳妇做的,他吃了三碗大米饭。
又带着俩宝喝奶刷牙洗澡,给孩子们熬睡熟了,他蹲在毕月面前,给毕月洗脚按腿想搂媳妇开荤前才回道:
“月,你啊你,你一天你啥都能干,那要我干嘛的?
你太要强。
昨天咱才说好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结果呢?真照我想的去了,一猜你就着急请大家吃饭。
我要是不嘱咐王大牛,你不得收拾完屋子又跑市场去?听崔大姐说上午能买,可你是那信邪的人吗?”
毕月望着给她洗脚的丈夫,笑了。
王大牛要是不说让等楚亦锋,她确实不信邪能大晚上跑市场去。她就不信了,有钱还买不到?也不是非得急这一时半刻,请客是一方面,她主要是不想让孩子们吃喝是对付着。
还自贬道:“好听点儿说我是要强,不好听就是执拗。家里没收拾完,看起来不像样,我心里像装着件事儿,爱瞎着急。”
楚亦锋给毕月揉着小腿肚子:“你还知道?看看,咱家瞧着不错吧?一天完事儿,什么都不缺,就是小点儿。”
“那也不用你帮我。咱们附近几栋楼住的都是军人家属,出来进去也都是你的手下。
这跟京都不同。
在家时,爸说了,你在这挺难的。有那么多从建训练基地就在这的,你这刚到半年,算初来乍到吧?
管几千人,拨款那么少,什么都缺,还得压住老油条,这么年轻能不能服众还管理好,上面很多人都盯着呢。
别再因为我来,你分心带孩子买菜做饭弄的跟家庭煮夫似的,会看起来不严肃、会被人说三道四。
再说你本来就年轻,我太知道当一把手年纪轻的弊处了。
啊?我理解着呢,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得给足你面子,让你时刻保持好形象。”
就这番话说出来,楚亦锋听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疼毕月了,觉得怎么疼都不过分。
可开口说的话态度却不咋好,还拧眉很有官威的模样道:
“什么狗屁理论。
对家人不好,能对国家有什么责任感?
带孩子做饭买菜怎么了?
我不需要回家当大爷来树立威信。没本事的人,才在媳妇面前装。
我带的队伍,要是有爱在家里吵架干仗的,回家冲媳妇吆五喝六五谷不分的,这样都是三观有问题,都应该开除的队伍,不配为人民服务。”
毕月想笑,心里很骄傲。瞧瞧她找的,多有眼光,不让干活都不行。
孩子们睡的呼呼的,楚亦锋心里很高兴,他还瞟眼单人被问毕月:“自个儿盖一个被冷不冷?”
毕月心话,俩人盖一床被才冷吧?那来回翻身不透风吗?再说都四月天儿了,能冷到哪去?
“冷。咱俩一被窝啊?”说完,毕月眨了眨眼睛。
“得嘞,哥来了。”
被子里的俩人交叠着,像蝉蛹一样上上下下浮动着。
屋里小有小的好处。
楚亦锋的胳膊肩膀虽然被毕月咬的发紫发青,可他也比以往和媳妇深吻次数多,那蚊子声般的哼唧,哼唧的他腿发软、心发颤,还有偷情般的刺激感。
这对儿小夫妻:
女人想着,为了孩子们,什么钱不钱的,挣多少是多,以后再挣。孩子们不能少爸爸,她也不能少了幸福,幸福满足也跟钱不搭边儿,所以她来了。她不怕麻烦用大哥大遥控指挥各地办公,且放下一切光环只做一名持家有道的体贴军嫂。
男人想着:谁到了我媳妇这种高度能做到这样?他要感恩,要对她更好。
况且媳妇孩子热炕头就陪他半年,半年时间,每一天都是倒计时。所以他要争取所有空闲时间对三个宝好,做名好爸爸好丈夫。
俩人就这种心思,啥日子过不好?
可远在京都的家人们却不看好,非常惦记。
大清早,毕铁刚拿着干豆腐卷黄瓜小葱蘸辣椒酱卷着,卷好了递给拄下巴发呆不好好吃饭的刘雅芳:
“你说你,这不是贱皮子是啥?俩宝搁家那会儿,你天天吵吵累死了,说把死身子不能出门啥的。这回不用你了,出去溜达吧?倒不出门了,不出门也就算了,你上哪辈子火?”
刘雅芳横了一眼毕铁刚。
她现在浑身没劲儿,干啥啥没劲儿,也就跟毕铁刚打嘴架能有点儿精气神:“外面乱成啥样了?出去瞎溜达啥?我告诉你,你也不许给我出门。”
一把抢过干豆腐,咔嚓咬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呢就捂嘴要吐的样,疼的刘雅芳直拧眉:“你没长心啊?我嘴上长俩大火泡你瞎啊?你给我蘸辣椒酱,哎呦天儿,疼死我了。”
毕铁刚懒得搭理,他现在也快要被骂习惯了。
自打外孙们走,他家这婆娘就跟个精神病似的。
默默叨叨。一会儿骂女儿不长心,咋能不听劝带走俩宝。一会儿唠叨那面儿条件不好,孩子们能受得了吗?一会儿又说大妮儿一人整孩子,女婿指不上,能带明白吗?
就这样,比起闺女刚走那两天,还算好的呢。
刚离开那两天,闺女那不是开车在路上吗?在毕铁刚看来,那几天简直了!磨叨不要紧,主要发神经。
半夜三更,孩儿他娘睡着睡着觉会忽然坐起身,捂着心口窝,眼也不睁,披头散发坐在那嘀嘀咕咕,仔细一听:“好梦留下坏梦走,好梦留下坏梦走……”念三遍才算完。
等你拽她胳膊问咋的了,她会直勾勾瞅你说:
“给大妮儿打个电话吧。我刚才做的梦可不好了。哎呀妈,我咋这么闹心呢?别是咱家小溪和小龙人有啥事儿。”
听到这种答案,毕铁刚会气的不行。那几天好几次啊,闺女明明白天都会打电话,到晚上还这么神经,他一度觉得谁都不能有事儿,就他会被媳妇吓出事儿。
现在半个多月时间一晃眼过去了,毕铁刚倒麻木习惯了。
他不是被磨没了脾气,而是前两天他这婆娘跟外孙电话里聊完,挂了电话后忽然捂脸嚎啕大哭,哭完跟他说的那番话,刘雅芳说:
“说给带走就带走,我能习惯吗?从他们离了娘胎到现在,我就没撒过手。两年多的时间,我都不会干别的事儿了,就会伺候俩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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