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马,脖铃儿急,马蹄铁踩在青石板路上,啪啪作响。前方开路的官兵一脸焦急,略带几分腾腾杀气。过路百姓看到这样的阵仗,毫不思索便让到一边。
手持刀枪的官兵一路小跑,策马而行的唐隐面容冷峻,所去方向,正是皇宫。
转过几条街,前方的道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此地接近皇宫,御林军的戒备明显加强。前方开路的官兵放缓了脚步,避免和紧张的御林军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远方一座小楼隐藏在夜幕之中。那似乎是一座空楼,在黄昏时分还没有亮起灯。陡峭的飞檐高高拱起,遥指沉闷的天际。飞檐上,一人屈膝而坐。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弓,那是一柄很常见的黄杨木弓,弓弦用普通牛筋绞成,看起来和寻常士兵使用的箭矢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右手探入腰间箭壶,五指之间已扣住四支长箭,随即稳稳的搭在长弓之上。
楼顶的风从他身后吹过,将他飘扬在发鬓的几缕花白头发吹起,瑟瑟舞动。他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远处疾行而来的一队人马。他的右臂缓缓后拉,长弓片刻之间,如月圆。
拇指松!一箭破空。
长箭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完美弧线,在箭羽的激荡下,疯狂的旋转着箭身,带着凄厉的呼啸,直飞唐隐。
一人从唐隐身侧高高跃起,手中举着一面从士兵手中夺来的盾牌,举臂一挡!盾碎!
长箭只是稍稍缓解去势,便毫不留情的洞穿那人的身体,将那条健硕的汉子牢牢的钉在地上。箭镞入地,箭身便不再旋转,露出胸腹的那截箭,依然在轻轻颤抖!
唐隐举目望去,双眼微微眯起。
“保护大人!”官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队伍中一人被射死。虽然是陡然遇袭,但是他们精干的素质和日积月累的训练还是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数十名官兵高高举起盾牌,将唐隐裹在中心。
唐隐却依然稳稳坐在马背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目标太大,为了更方便的让箭手射击自己,他甚至还双臂展开,伸了个懒腰。
嗖嗖嗖,三箭接踵而至,三支长箭几乎在空中复制着同样的轨迹,而箭镞所取,尽是唐隐眉心。在这么远的距离,一箭而取眉心,这箭手的修为深不可测,箭术更是能在楚国排进前几位。
唐隐巍然不动,三箭无视前方阻拦的官兵,势不可挡的冲向唐隐。一箭碎盾,杀人!再一箭碎盾,再杀人!第三箭直逼面门,只余七寸。
七寸的距离,对于疾飞中的箭矢来说,只是转眼而至的距离。
唐隐浓眉轻挑,看了看那支箭,那个不住在眼前放大的箭镞!
长箭戈然而止,就像虚空中一只手握住了箭身。利箭依然在旋转,依然杀气十足,却无法逼近一分一毫。
唐隐冷漠的伸出右手,修长的食指在箭身一拨,冷哼一声:“回去!”
利箭在半空调转方向,竟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回屋顶。长箭似乎划破了虚空,掠过无数残影,贴着箭手的头顶飞过。如果不是他趴下的快,这一箭足可以将他轰杀。
只是他趴下的快也没用,屋檐轻轻响了一声,他迅速扭头看去,却看到一位青衫男子,傲然出现在飞檐之上,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上次你我交手,我三合之内拿下你,是你藏拙了。”柳轻扬沉吟道:“以你这四箭的水准,即便你要落败,也至少是在二十合之后。我不是陈小九,他修的是杀人道,生死道。一击之内,你死我活,生死立判。而我,杀心没那么重。”
在屋檐上显得很狼狈的,正是大内侍卫副总管,被派去大内密探班坐镇的斛律方。
他并没有起身,而是坐在飞檐上,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东都很乱,我偏偏刚刚加入察事厅,对这种局面没有经验,不知做些什么。就来皇宫附近看看,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很巧,在这里遇到了你。”柳轻扬指了指远方的那队人马:“你想杀他?似乎没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我是大内密探班的人,将来如果四皇子登基即位,秦飞肯定要死。那大内密探班就可以和察事厅合二为一。而我身为大内密探班最强镇守,自然可以出任总督。”斛律方笑道:“东都人都知道,唐大夫对秦飞青眼有加。秦飞已经很生猛了,再加上个智计百出,势力庞大的唐隐,四皇子怎么跟他斗?我杀他,杀得有错吗?”
“你杀不了。”柳轻扬淡淡的叹了口气。
斛律方苦笑着点了点头:“上次我和你交手,我知道你和唐隐的关系非同一般。唐隐一定会关心你我交手的情况,所以我故意三招败落,让你们觉得我这些年沉迷官场,修为不进反退。一个人如果有了错误的预判,就会犯错误,只是我没有想到,方才那三箭,依然杀不了他。”
唐隐踏前一步,脚下一片青瓦咯的一声轻响,随即断成两截。
斛律方凝神提气,像柳轻扬这样的高手,别说是踏破一块瓦,就算是走在雪地上,只要他愿意,也不会留下脚印。柳轻扬此时已经聚功气海,全身的力量都已集中,真气游走之下,不知不觉间就会流露少许。
虽然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少许,却也绝不是一片青瓦能承受的力量。
斛律方丢下手中的黄杨木弓,一条蛇皮软鞭从袖口游出,那条软鞭就像有生命似的,游走在他的身侧,灵动无比,诡异万分。
“我练的是软鞭。”斛律方解释道:“在软鞭上,我修的也是杀人道。”
柳轻扬微微动色,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已经无所谓空间的距离。习武之人常说的一寸长一寸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笑话。可高手们通常更信任自己的拳头,譬如庞真、譬如孙涸。
拳头是武器,天然随身携带,绿色环保,使用方便,隐蔽性强。而且,真气纵横之际,拳头的力量绝不亚于剑气枪芒。端得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杀人利器!
但如果有人专修一种武器,那也是极为可怕的对手。武器意义就是对身体的延伸,甚至从一个人的武器就可以推断他的性格和武道。陈小九选枪,刚猛霸烈,一往无前!元鑫用细剑,诡秘难断,剑走偏锋!
斛律方有些感慨的看着步步紧逼的柳轻扬,忽然觉得这老天有些跟人开玩笑,他本就不在乎到底能不能杀了唐隐。只是,他觉得自己隐藏修为这么多年,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这次全力出击,居然连唐隐的头发丝都没碰掉一根,实在是太滑稽了。
斛律方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二,眼前的柳轻扬已是公认的大宗师之下第一人。他的修为来自唐家,他的资质就算再好,能好得过天纵奇才的唐隐?那柳轻扬都已经一只脚踏进大宗师境了,唐隐又怎么可能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孱弱?
被忽悠了!斛律方的心隐隐在滴血。
一直以来,东都有关于唐隐的各种说法。有人说他狡猾多端,有人说他结党营私,有人说他贪财好色。就是从来没有人说唐隐会是一位修行高手。甚至早年开始就有人在说,唐隐正是因为无法修行,才破例把唐家功法传授给天资过人的柳轻扬,从而让柳轻扬充当唐家的门神,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这不是扯淡吗?
人云亦云是极为可怕的,二十多年来,就连斛律方自己都相信,唐隐真是一个低手,离了柳轻扬,随便来个先天高手都能把唐隐打成一条狗。
于是,斛律方出手了,第一箭只是试探,唐隐的没有反应,被他误解为是来不及反应。所以,连环三箭全力而发,被人拿眼一瞪,手指一拨,便杀了回来。
这是一双瞪谁谁怀孕的可怕眼睛。
斛律方早已心冷,那是一位强大的念修,强大到,天下所有大宗师加起来就这么一位念修。
远处的唐隐,依然坐在马背上,他左手一招,做了个挽弓的姿势,右手平平放在腮旁,仿佛是在拉弓。
诡异的是,顺着他拇指食指之间,奔涌流动的真气,在空中竟然冲刷出一道长箭的模样!
“你射我四箭,那也试试接我一箭。”唐隐并没有张口,可这句话很清晰的出现在斛律方的耳边。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想要躲避,可身体似乎被无形牢笼笼罩,就连动一下也不可得。
唐隐冷冷一笑,松指,放箭!
气箭凌厉,杀人无形,在他强大念力之下,此地尽在掌握之中,斛律方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刻,他便是此地的王!不可战胜的王!
磅礴的真气以箭形爆过斛律方的胸口,透胸而出的真气直冲云霄,虚妄无物的天际那片阴沉低暗的云,仿佛被那惊天之威的一箭刺破,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就像灿烂的旭日,就像炫目的烟花!随即,消弭!
斛律方不敢置信的看着天际,双膝一软,缓缓跪下。就像,午时,他跪在皇后身前,磕了那三个响亮的头。
“我是死在一位大宗师手中。”斛律方想道,然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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