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私心,亲自领着自己族中的三千五百名精锐骑兵充当先锋,随后有兀那利带领的七千兵马殿后,连夜冒雪赶路,试图一口吃掉前来进攻的楚军先锋。
在茫茫夜色之中,稀疏星光闪耀,骑兵们策马而行,他们神色肃穆,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握着兵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意外的是,在穿过一座小山峰之后,在狭窄的山路上,冲在最前边的卷须部战士迎头撞见一彪人马。仔细一看,全部都穿着楚军制式盔甲。两边人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大半夜在山路遭遇,互相吓得哇哇大叫。可叫完了还得开打啊,于是惊魂未定的双方士卒立刻投入了战斗。
由于两边的距离太近,弓箭已经失去了作用,战马冲击的威力也无从发挥。楚军提起刺枪,卷须部战士抡起长刀,老老实实的砍杀起来。狭窄的山路让后边的战士想要帮忙都帮不上,前边的人被后边的人推着向前挤去,他们几乎看不清对面的人,只是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格挡敌方的攻击,抽冷子杀掉和自己穿戴不同的人,然后……自己战死!
死去的官兵和战马的尸体在路中间越堆越高,杀起了性的双方官兵几乎同时间做了同一个决定——下马,提着武器爬上死人堆继续开打。
于是,死人堆越来越大,两边的官兵尸体交错在一起,许多人甚至是抱着一起死去。当巴图尔得到消息的时候,前方已经打了一段时间,牺牲了一百多人。部下看着巴图尔的眼睛,问道:“族长,是打是撤?”
“撤个屁,狭路相逢,不要命的才能活下去,都跟我上!”巴图尔翻身下马,拎着狼牙棒就跑上前去。生恐族长有失的卷须部战士承受不起连续失去三位族长的风险,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巴图尔还快,疯狂的向仅能容纳两匹马并肩而行的路口涌去。
而同样的问题摆在楚军先锋官常定遥面前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常定遥仔细思索了片刻,沉声道:“这是敌人的阴谋,我们孤军深入,根本不知道对面的异族人有多少。万一他们是过万大军呢?万一他们在山路后已经摆好了口袋阵呢?”
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常定遥一马当先走上了撤退的道路。
原本还在死战的楚军官兵,突然发现主将撤退,士气顿时沮丧。巴图尔见有机可趁,亲自率领前锋突杀,三千五百卷须部战士追着三千多西北前锋军一直杀到天色有些蒙蒙亮才收兵,沿途斩杀无数。逃跑不及的楚军官兵跪在路边,举起手中的武器企图投降,却被懒得接受俘虏的卷须部战士直接砍了脑袋,往腰上一挂,当成了战利品。
常定遥不敢怠慢,一口气跑出六十多里,终于和大部队汇合。
率领大军前来的,正是西北军主帅,人称西域屠夫的铁血将军房无量。因为他在西北实在杀人太多,被那些异族人起了个绰号叫‘无良将军’。
不管他是无量也好,无良也罢。对于楚国来说,他是绝对的有功之臣。二十年前他还是一名什长,参加了伐魏大战,建立累累功勋。等伐魏成功,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已经积功升为副将,手下一千多号人,调任西北。
在西北,他的部队最是敢打敢拼,历次和异族作战,都大获全胜,曾经五百骑突袭近万人的大部族,斩首过千级,让那个曾经在雪原也排的上小小字号的部族就此灰飞烟灭。他也积功从副将一路高升——镇将、西北军副帅、西北镇守使兼威武将军……从此,整个西北都在他的铁蹄和长剑下呻吟。
房无量并没有连夜赶路,他命令士卒四更起床造饭,五更出发。却没想到,队伍还没整理好,常定遥就满身血污的回来求救了。
帅帐里的光线很差,侍卫细心的送上油灯,刚刚吃完早饭的将领们聚集在营帐之中,带着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或事不关己的目光,看着可怜兮兮的常定遥。
房无量眯缝着眼睛,他久经战阵,是从小战士一步步走到今天,军队里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常定遥看起来凄惨,其实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满身的血污又显得太多了些。就算他连续砍了二三十个人的脑袋,也不至于连屁股后边都是血。
很多打了败仗的将领为了处罚的轻点,把自己打扮的惨一些,表现的也像是经历过一场鏖战似的,是常有的事儿。
“前锋军夜间遭遇的是哪个部族的兵马?”
常定遥战战兢兢的答道:“不知道!”
“前锋军折损多少?杀敌多少?”
常定遥想了想,壮着胆子答道:“前锋军三千两百人,现在回到大营的约有五百多人……大帅息怒啊,他们肯定是走散了,只要派出斥候收拢残兵,起码还能找回来两千人。至于杀敌……夜里那么混乱,数不清楚,不过我军战士以一敌十,至少也杀了敌人一两千人。”
房无量微微一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常定遥身边,手掌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他力道虽轻,却让跪在地上的常定遥吓得几乎瘫倒过去。
“定遥啊,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撒谎并不是张口就来的,真正的谎言十句话里边起码有九句是真的,然后把关键那一句扯扯皮,就很难有人听出来了。大帅我是从普通战士做起的,经验太丰富了,今天不妨教教你,也让在场将领多学学。”
“通常战场伤亡超过四成,军队就要崩溃。异族人不是什么正规军,往往达不到四成就已经哭爹喊娘一盘散沙了。你说杀伤敌人一两千人,也就是说,你以三千二百名战士,对抗的敌人至少是八千人以上。不容易啊!”
“你损失两千七百士卒,肯定是被人沿途追杀。被杀得像狗,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带头逃跑,根本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而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官兵,就这么被你抛弃了。”
“大帅,你听我解释……”常定遥哭丧着脸叫道。
房无量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说完,战斗的时候,砍杀敌人喷出的血迹,大多是往上喷,成散落状,斑斑点点。而你,回来之后怕我责罚,不知道是杀了头猪还是杀了匹马,往血水里打个滚就来见我!你实在是太侮辱本帅的智慧了!”
“大帅……”
“推出去斩了,枭首三军!”房无量厉声喝道。
侍卫顿时一拥而上,把哭爹喊娘的常定遥一把拖住,往帐外拉去。
营帐外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软弱无力的求饶,声嘶力竭的哀求,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可在场将领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劝阻,每个人都知道,铁血将军说要杀头,就算是雷太尉亲自开口求情都不一定管用。当年的雷歌在西北军的时候,外边疯的像狼,回到房无量面前,立刻老实像小白兔一般天真无邪。
“此次会战,出动兵马近五万,为的就是要把西北雪原的异族主力打垮。常定遥自告奋勇当前锋,可他只能打顺风仗,遇到强硬的敌人就抱头鼠窜,折我军威,死不足惜。诸位以后要以常定遥为戒,西北军战死沙场的将军是光荣的,逃跑回来被老子砍头的将军是可耻的!”房无量厉声喝道。
诸多将领鼓起勇气,齐声应诺。
“前锋军已毁,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便是实打实的硬仗。我们南北两路齐头并进,应该可以欺骗那些异族人。准备好吧!是战功还是耻辱,你们自己去选!”
房无量的目光从诸将身上扫过,这里不少将领都出身豪门,有着威武霸气的爹,有着树大根深的爷。和这些将领们比起来,爹是放牛的娘是卖水果的房无量,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贱民啊屁民!
但是房无量的目光却让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将领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轻骑兵第三大队副将唐轩的身上,似乎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所有的将领说:“在我这里,功必赏过必罚。死到临头的时候,别把自己老子扯出来救命!没用的!房无量出身低贱,从来不认识多少高官,也不是靠攀关系才坐到今天的位置。我不介意砍了谁的儿子,回朝廷再跟他爹慢慢吵架去。如果觉得自己的命精贵,现在就给我滚出来,我可以安排他回后方。”
“有人愿意滚吗?”房无量威严的问道。
“愿为大帅效命!”诸将齐声答道。
“很好!”房无量冷笑道:“那就让我们去把西北军折损的锐气,连本带利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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