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他刚刚醒来,包打听龙东强就已经找上门来。
“飞哥儿,上次得了悬赏的银子,咱们分的痛快。所以,这次你叫我查的事儿,兄弟也格外上心。已经有了消息……”
“你不是要我查查唐隐府中,有哪些仆役已经做了二十年以上的吗?查到了,话说起来,二十多年前,唐隐刚刚来东都安家。那时候的仆役,还真不算多。有些老成的,已经死了很久。当时年轻的,现在也都是老头子老婆子了。查起来,可真费工夫,所以嘛,这个这个……银子……”
“就知道飞哥儿是最爽快的了。当年唐隐府邸里有个叫做周安的仆人,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如今回家享清福抱孙子了。住在城西丙字头二十二巷,第二个红漆门,便是他家了。”
雨水打在油布伞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从伞角滴下的水珠,一道道从眼前划过,低垂的雨伞挡住了秦飞的面目。他在丙字头二十二巷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位老人,从第二个红漆门走了出来。
老人提着菜篮子,打着雨伞,看样子是要去买菜。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东都的道路大多是用整块的石块铺出来,极为平整。老人虽然两手都被占着,没有撑拐杖,也走得四平八稳。
随着老人转了好几个圈,空荡荡的菜篮子已经满满的。秦飞心思一动,走到老人身边说道:“周老伯?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转过身来,诧异的打量着秦飞,迷茫的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是……??”
“我是以前唐府老王的表姐的继父的小孙子啊……”秦飞连珠炮似的说出一长串亲戚名次,根本不容老人家有反应的机会,便接着说道:“真巧啊,小时候我去唐府一次,你还抱过我,给我东西吃呢。你想想……”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都会忘记很多事,老人拍了拍脑门,尴尬的说道:“看我这记性,是老王的……”
“周老伯,来,我帮你拿着菜篮子,小心路滑啊……”秦飞压根就不知道老王是哪根葱,随口胡诌一个大姓,料想唐府下人成百上千,要是没两个姓王的,那才见鬼了。
他这便堵上老人家的嘴,二话不说,把他的菜篮子挂在手臂上,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周安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闲聊几句,秦飞悄悄将话题转了过来:“我听说,二十年前,唐府有一位极为美貌的夫人。”
周安笑道:“唐夫人是当年东都第一大美人。这事儿,人尽皆知。就算是现在,唐夫人,依然是雍容华贵,哪怕是许多年轻的小姑娘,在夫人面前,也失了颜色。”
秦飞被噎的差点内伤,半晌才低声道:“小侄说的不是那位唐夫人……”
周安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脸色一变,警惕的看了秦飞一眼,伸手去拿挂在秦飞手臂上的菜篮子。
秦飞见老人家反应如此强烈,一把夹住周安,将他拖入路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你不是老王的……亲戚……”周安喘着气说道:“放开我,救命……”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秦飞的短剑已经架上咽喉。几滴细微的雨水落在雪亮的短剑上,顺着剑刃缓缓流入血槽。秦飞压低了声音说道:“很抱歉,这是我最不想用的办法。但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老爷曾经下过严令,任何人都不得提起那位夫人的事。老汉要是说出口,以老爷的神通广大,老汉只有死路一条。”
周安惶恐不安,他一生平安,虽然清贫,却从未遇到过生死交关的时刻,虽然细雨迷离,气候寒冷,可汗珠已经渗了出来,和雨水掺杂在一起,顺着皱纹流入领子!
秦飞冷冷的喝道:“唐隐神通广大,可我的短剑,马上就能要你的命。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当年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烧眉毛顾眼前,周安内心天人交战,迟疑着说了出口:“那时候,我只是府里一个低级下人。府里突然来了一位夫人,当时老爷还没有成婚。多了个美貌女子,看起来和老爷十分般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为老爷高兴。那女子深居简出,偶尔离府,也是和老爷一起出去。再后来,她突然失踪……老爷黯然神伤,派了很多人去找,可怎么都找不到。”
“为什么会失踪?那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秦飞厉声问道。
周安苦笑道:“我一个低级下人,在府里最为卑贱,就算是别人唤我,通常都是叫我的编号9527.怎么会有资格知道夫人失踪的事?日子……老汉真的不记得,依稀记得那是陛下登基……正昌四年,是了,就是那一年的秋天。”
“你怎记得是那一年了?”秦飞追问。
周安叹道:“唐大人来到大楚,是先帝在位的最后两年。那两年,唐大人和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相交。之后,第二年便是正昌元年。大楚积聚军力,从正昌三年开始伐魏,打了一年半,正昌四年的时候,战事结束后几个月。夫人就失踪了……”
“唐隐为什么要下封口令?”
周安无奈的说道:“这里的缘故,又怎么是我一个低级下人能知道的?只知道,那时候,找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夫人的下落。府里人都说,这些年来,老爷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那位夫人。不过,那应该都是柳总管负责的了……”
秦飞深深的吸了口气:“那位夫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依稀记得,老爷似乎叫她月儿!”
秦飞牙关紧咬,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言语:“今天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说出去的后果,你应该知道。就算我不杀你,唐隐和柳轻扬也不会放过你。走吧……”
一道炫目的光芒闪过,短剑收起。周安惊惶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但见没有血迹,也没有觉得疼痛,知道算是保住了一条命,至于是不是还能继续活下去,就看以后的造化了!急忙捡起菜篮子和雨伞离去。
秦飞的眉头却锁得更紧,种种迹象表明,当年养母在唐府失踪,之后便出来,收养了这两个孤儿。为了不被人找到,不惜自毁绝世容颜,抛弃锦衣玉食,来到穷困潦倒的菜市街,住在破烂的小屋里。到底是什么缘故?让她心甘情愿放弃这么多?又是什么人在她身上下了绞魂杀?是在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带着种种谜团,秦飞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菜市街。这几天,成信几乎不回来。方安然一死,城南的黑帮大乱。方安然留下的大盘生意,方家的下一代根本无力挑起。各大帮会不断蚕食以前方家的地盘。成信一心要在黑道出头,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几乎每天都浸泡在道上的腥风血雨之中。
不过,这小子也算是运气好。因为秦飞的缘故,他第一时间知道方安然被杀,温柔乡被封。立刻纠集一批人手,前去五里屯抢地盘,战果累累。如今他也深得帮主赏识,从以前的小角色,已经跃升为帮主的左膀右臂!地位既然攀升了,自然忙碌的事就更多!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秦飞抬眼望去,只见一位黑衣少女,撑着雨伞站在巷子口。她看到秦飞,本来等得有些焦急的情绪,立刻平复了下去,轻笑着招呼道:“秦巡检,这些日子,做善事的感觉如何?”
“易巡督,不知这次来找卑职有何贵干?”
每次看到易小婉,都会发生事情。秦飞暗地里提了个神。
这个女孩子一点也不简单,第一次出现在菜市街巡检所的时候,甚至把自己都给骗了,以为她只是个败家小娘们。没想到,她居然隐藏的这么深。
从她处理方安然和温柔乡的手段来看,这个女孩子不仅仅是和察事厅有关,几乎可以确认,她在察事厅拥有足够的实力。
从柳轻扬的口中,秦飞已经知道察事厅的总督,同样也姓易。易小婉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这样的女人,对于秦飞来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要不是必要,那是有多远就想躲多远……免得在自己进入察事厅之前,出现别的乱子。
易小婉倒是一点也不在乎,细雨笼罩着她的身形,微风拂动她的衣角。窈窕少女雨中轻移莲步,走到秦飞身边,轻声说道:“上次察事厅封了温柔乡之后,本来想找你聊聊,没想到,你天天跑到城南三街蹲着做善事。本姑娘可懒得做这么无聊的事,便等你今天没有去三街的时候,来等你!”
“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啊!”秦飞呵呵笑道:“如果找我有好事儿呢?请说,不然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易小婉难得一本正经起来:“还是去你家再说吧!”
简陋的破屋里,墙角处因为连日细雨,已经开始渗水。秦飞飞起一脚,将一个小盆踢到墙角接雨,递给易小婉一把椅子,自己坐上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可以说了吧?”
易小婉悠悠说道:“自从你在菜市街接到唐黛儿的绣球,察事厅就已经将你锁定为目标。你应该知道,唐黛儿的婚事牵连有多大,察事厅要是不管不问,也就不是大楚第一缉查衙门了。本姑娘是总督大人的嫡亲孙女,身居察事厅监事一职……”
看到秦飞有些诧异,易小婉解释道:“监事并非实权职务,只是代表着,我有权监督察事厅的各项事务。因为……论到对察事厅的忠诚度,只怕没有人能胜过我。但是,察事厅六司的事务,我是绝对不能过问的。”
“在察事厅为我办好了巡督的身份之后,菜市街就爆出了那一道大宗师的剑意。我必须马上接近你。不过,你这小子,居然也够神秘。那道大宗师剑意,谁都知道和你有关系。偏偏就是查不出真正的关系。甚至是哪位大宗师,也扑朔迷离。”
“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方安然。但察事厅已经把这件事给兜了下来,知道方安然死的人不多。我们故意在通缉他,就是伪造他还没有死的假象,让他身后的大老虎放松一丝警惕。”
“对于一个身上充满了谜团的人,察事厅一向是最有兴趣了。而,我们对付这样的人,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就是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消灭他。秦巡检,你是大楚二百年,甚至千年一遇的天才人物。万一,你幕后有对大楚不利的秘密,让你成长起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另一个方法,就是把你变成自己人!”易小婉傲然笑了笑:“你若是身在察事厅,你的谜团也就不是谜团了。至于杀个方安然这样的小事,察事厅为你遮掩起来,也理直气壮!”
“本姑娘之所以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是因为,我不想你这样的天才人物,就为了可能会给察事厅和朝廷带来危险,而被除去。”易小婉甜甜的一笑,双手拢在膝前,捧着下巴,笑盈盈的说道:“好了,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加入察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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