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上,慕初然也提了一下南游出行的诸项安排。
随行大臣文武均有,萧何季长歌悉数在内,当然也带上了那位“生长在天子脚下”的柳大人;皇室贵胄自然不必多说,以安王府为首等等世家。另安排了几位年老稳重,不便出行的大臣坐镇皇都。
皇室全部随行,群臣相伴,南游之行俨然声势浩大。
散朝后,季长歌与萧何结伴而行。由于季长歌近日来夜以继日地紧密筹备,二人数日只是在早朝前片刻简单寒暄问候,今日方才说上几句话。
萧何见季长歌几日来面微露疲乏之色,便知他是真的忧心操劳了。
“南游如此浩大的工程,委实是辛苦你了。听闻工部林尚书是个能做事的,对待下属也很是严苛。萧何斗胆问一句,季兄与林大人同事可有何感慨?”萧何这番话有几分调笑,暗暗地也有几分探查的意味。
季长歌闻言一笑。
“不怕萧大人笑话,季某着实被说过几次。”他此时面上有几分红,萧何不知是这秋阳晒着了,还是他有些羞愧。
“不过朝廷中行事自然与军中行事不同,在下初来乍到,受前辈几句指点也是应该的。”他复又一笑,面上绯红褪去不少。
“林尚书为人正直,做事考虑周全,不允许下属拖延犯懒,必定是今日事今日毕。交给了林大人去做的事情,大概就可以放下十成九的心了。长歌实在佩服!”
萧何向来听闻工部尚书林恩做事礼法为尊,情面排后,莫不是季长歌做了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才惹来林恩的指点?被训斥了还夸人家一番好话,萧何着实不知道季长歌是个什么脾气了。
后来他才知晓,季长歌口中的指点竟是林恩知晓南游计划筹备时间紧张,多数地方做了简单安排,但季长歌在完成好自己分配给他的任务之后,竟凭一己之力一一巡视完善,以继日地操劳。林恩颇为感动,便劝了他几句凡事不要太过精益求精。季长歌笑着称是,却依旧把细节完善,连一个献舞的班子,也挑了数家。
萧何正暗自沉思,面前的季长歌已经要去伎乐坊看试跳的舞蹈,便邀请萧何同去。萧何想着回府也无事,不如去看看,欣然同意。
试跳所在的舞坊已经聚满了来自各个班子的献舞者们,有男有女。他们当中有的高大俊秀,有的粗犷狂野,有的肌肤微丰,有的身姿绰约。可见对于这支舞蹈的演绎各处皆有不同,那季长歌该如何抉择?
想到这里,萧何看了季长歌一眼。后者正翻阅书籍,看其面上很是沉稳。忽然闻得有人轻轻哼唱着他乡的曲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声音如同蜀地的桐琴,有些华贵,令人闻之如置凤凰飞舞的梦中。萧何抬眼一看,来人竟是段衡。
段衡见她看着自己,颇为痞气地笑了一下。萧何垂下眼眸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用银针射他的眼睛,而来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忍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段衡就是喜欢看他萧何别扭着,他也不看萧何,用那柄名贵的漆雕折扇随意地敲着面前的矮几,催促着季长歌快些开始。
季长歌微微颔首,示意身畔随从开始。
一支班子走上前来,面上带着的黑色面具很是吸引人。歌声响,人影动。
跳完之后,季长歌看向段衡,后者只是毫不在意地摇摇扇子。季长歌示意,下一组。
这样,一个一个班子接连跳完, 也没见着段衡点一下头。
这场便是最后一场了,萧何心里很是打鼓。
大概世间奇美瑰怪壮丽之观皆在于险远,这最后一场果真让段衡收起了先前那副嘲弄随意的表情。
衣裳并不是皇都中常见的绿衣红袖,却独特美好,素而不淡。当中的一舞一蹈,一举一动,都无不透露着越女对于公子的深情。面具以土黑色为底,画有越地图腾模样花纹更加显得神秘莫测,让这首歌带有了祭祀祈福的气氛。
“‘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何其美哉,古人诚不欺我。”
萧何少见这类舞蹈,很是惊异当中溢满的情感表达,不由得出口赞叹。
段衡也颇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季长歌见二人如此反应,便定下了这支班子。
由于季长歌还要去工部筹备,萧何与段衡先行离开。
庆贺公主生辰的重头戏落定了,林恩与季长歌这才安下心来。
最后的筹备也紧锣密鼓地展开,就算加之林恩领辖之下的工部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时间也极为紧张,只是在出行前日堪堪备完。
到了启航的那一天,远处天边彩舟云淡,画图难足。
龙舟上旗帜翻飞,印着“殷”字。先是国家的君主慕初然登上龙舟,代表着此次南行是天子之行,必得护佑。随后是仪态万千,大殷国最为尊贵的太后和南行的主角绾儿公主。皇室的贵胄,慕初然选中随行的大臣还有数百位侍卫宫女随从,踏上了这艘大气磅礴,大殷国内罕见的皇家龙舟。
定北河上的波声依旧浩淼,整条河上的乌篷船和商船都停靠在岸边,岸上的人们齐声唱起祝祷歌,祈求这次皇家浩浩荡荡的南行平安回来。
此日是九月十五,宜出行,宜嫁娶,忌动土。
长风万里,一路相送。
行了半日,已然出了定北河。龙舟在宽阔的阆江中乘风破浪,任凭高大的船身行过处留下两道长长的波纹。
旅途实在辛劳,冷轻痕懒受疲乏,一早就上了楼阁。就算是先前面对浩渺阆江惊喜无比的慕清绾,此刻也进入楼阁中休息。这阆江,都是一样的水,看久了也着实没有意思。
惟有慕初然,他对着一色江天,风冷清秋看了好久,身后还站着几位年轻的臣子——户部尚书李照庭,工部尚书林恩,三品参将季长歌,四品翰林书院讲学士萧何。能力和才气都是慕初然颇为欣赏的。
慕初然指了指这阆江,问他们想到了什么?
萧何略一沉吟,“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显然是萧何点到了慕初然诗情画意的点,慕初然微笑着点点头,“前两日这阆江才下一番秋雨,萧爱卿吟这句词,很是应景”。
“季爱卿怎么看?”
季长歌自袖中拿出了一份地图,细细观之竟是阆江流域。其上主末流干,天堑关险悉数标明,他指着流域图某处给慕初然和众卿看。
“陛下和诸位请看,阆江经过我大殷南部众多地域,流域广阔,支流众多。又经过归安,清池,淮左三地,此三地皆善于水上作战,其后还有两岸夹山的久州可作咽喉要塞,故而易守难攻。若有贼子想要打开我大殷南方国门,必然要自久州一带作乱,首先切断前后国土与南北的相互联系,其次作为咽喉战略地位优越,故需加强对于久州及其前后数座战略重地的防御和清查,保障阆江流域的稳定。虽说阆江易守难攻,但毕竟与皇都定北河相通,一旦失守,敌军便可乘着楼船逆流而上,直取皇都。万望陛下重视!”
季长歌的语气中流露着兵家独有的令人信服的魅力,令几位大臣很受触动,慕初然更是大加赞赏。
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所言倒是十分一致。
一个字,涝。
正如季长歌所言,阆江流域广泛,是众多地域的母亲河以及得天独厚的屏障。但即便是母亲河也终归脾气无常,每到夏季雨水众多的时候,便是阆江脾气最坏的时候。猛涨的河水越过两岸成为“悬河”,岸边的村庄被冲毁,田野被淹没,数万人衣食无着,流离失所。朝廷每年都要拨出巨额银两用于赈济灾民,长此以往,国库必将不堪重负。
列位爱卿的发言,一位更比一位让人惊喜。慕初然虽生长在北方,但却深知南方十年七涝的事实。
“两位爱卿所言,朕心中有数。自朕登基以来,南方几乎十年里有七年都会内涝,受灾面积实在广大,灾民众多,而国库财力实在有限。但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这叫朕如何能不管?”
“陛下。”季长歌此时面露难色。
“嗯?季爱卿直说。”慕初然挑了挑眉,显然对此刻季长歌出言很是疑惑。
“还请陛下恕臣无罪。”季长歌仍旧不肯直言。
“准。”慕初然把视线从万里的阆江上收回,微微侧过脸望着季长歌,越发好奇了
“启禀陛下,不是十年七涝。”
“什么?不是十年七涝?”慕初然显然很是诧异,两位尚书也很是惊奇。
“对,不是十年七涝,而是十年九涝。”此言一出,慕初然脸上的神情变了,变得神秘莫测,狐疑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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