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府治,江陵。
自张献忠、李自成先后进入湖广,荆州府可谓是饱经战乱,府治江陵城墙更是被炸毁,城内又屡遭大火焚烧,成为了一座废墟。
孟长庚是个读书人,原来也算是士绅阶层, 只不过家道中落,郁郁不得志。
李自成在襄阳建制,他便投靠了。
除早期就追随李自成的顾君恩、李岩、牛金星、宋献策四大军师,孟长庚等一批荆襄读书人,算是第二批投靠李自成的士人。
被委任为荆州防御使后,孟长庚见江陵地理位置险要,不可无城可依,便说服主管荆州军事的顺军将领、威武将军任光荣,征发民夫以修建江陵城。
此事自崇祯十六年张献忠离开荆州府,顺军占据荆州府,就开始进行了。
历时大半年,如今江陵城终究算是修建完成。
不,应该说比以前更加坚固了——毕竟大明的江陵城可是年久失修的,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被张献忠炸毁、攻破。
今天是孟长庚专门请道士看好的黄道吉日,于是请来任光荣参加江陵城修建完工的典礼。
这一日,城门处,荆州府官吏文武聚集,锣鼓喧天,鞭炮爆响。
孟长庚和任光荣站在众人的最前面,都望着高大的城门楼。
孟长庚含笑问:“任将军觉得这江陵城修建得如何?”
任光荣虽是出身农民军,可想到如此一座高大险要的城池在自己的军事辖区完成, 也不禁感到喜悦、骄傲。
他闻言笑着头,“要是我领一万精兵据守此城,便是十万人马来攻也不怕!”
孟长庚则自信地道:“江陵城在长江下百里洲之尾,可以说是扼守着长江中游要害之地。
明军不论是从四川来,还是从江南来,想要攻破此城,别说十万兵马,便是二十万也未必能行。”
“哈哈哈···”任光荣听得开怀大笑,道:“孟防御使说得对,此城既已修成,我荆州府就再也不惧江上、江南之敌了!”
结果还没等任光荣笑完,一顺军信使便从码头方向纵马奔来,到了人群近处才停下。
这人身上背着代表紧急军情的令旗,气喘嘘嘘地跑来任光荣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将军,明军水师自长江上游而来,船帆如云,疑有战船近千艘,兵过十万!”
“什么?!”任光荣听得眉头猛皱,随即一把将这送军情的信使提了起来,问:“你说清楚些,明军从哪里来?怎么可能有上千艘战船?!”
信使紧张道:“任将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此前在夷陵我军曾借横江铁索以及连环火船拦截明军水师。
可明军不仅有众多高大战船,更有一种铁船, 其上载大炮数十门,且不惧刀剑及火烧,直接就将我军的连环火船撞开了。”
“胡说八道!”任光荣将这信使扔到了地上,瞪着眼睛道:“当本将军傻子是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铁船?真有的话还不沉水里了?
还一艘船载数十门大炮——老子的座船那么大,载两门虎蹲炮在江上打发就差点翻船,怎么可能有船载几十门大炮?
来人!将这个胡说八道、妄图乱我军心的东西拉下去砍了!”
信使一听,人都傻了。
怎么都没想到,他冒着危险连夜行船从夷陵跑来报信,不仅没得到奖赏,反而会被任光荣质疑假传军情,要给斩首。
早知如此,他就半路开溜了。
眼见任光荣两個如狼似虎的亲兵过来将信使制住,要带下去,孟长庚忙喊道:“任将军且慢。”
任光荣不善地看向孟长庚,“怎么,孟防御使要教我处理军务?”
“下官不敢!”孟长庚忙请罪一句,然后凑到任光荣耳边低声道:“任将军,铁船之事下官也不相信,但载数十门炮的战船确实是有的。
下官曾听以去过广东的友人提过,海外夷人有大船航行于大洋,便载有火炮一二十门,十分厉害。”
任光荣听了眨巴了下眼睛,道:“我读书少,孟防御使可别蒙我。
况且,就算你所说是真的,这大明水师是从上游而来,这长江上游总不能还连通着南海吧?”
“这···”孟长庚倒是没有全知的自信,犹豫了下道:“长江上游应是无法连通大海的,但难保他们没有类似的战船呀。
将军,下官觉得最好还是将这信使带下去好生审问,多了解些明军水师的情况。”
其实任光荣刚才要杀传送军情的信使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实在是信使所说,让他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确实该按孟长庚说的办。
稍后,两人匆匆举办了江陵城的完工典礼,便带着一部分将官、重要文官去商议如何应对明军水师。
会议上,孟长庚积极发言。
他亲自审问了那信使几句后,便道:“我军虽然有两三百艘船,但正经的战船只有十几艘,其余不过是民船。
即便明军水师没有上千艘战船,只有上百艘,这场仗我们也不好在江面上打。
另外,据那信使所说,明军水师虽破了夷陵水师的连环火船,却并没有派兵上岸攻占夷陵城,而是继续顺江而下。
因此,依下官看,明军水师要么只是路过荆州府,要么便是想趁我等不备,来攻江陵。
若明军只是路过荆州府,我们没必要与其相争,让他们过去便是了。
若明军想下江陵城,我们同样不必在水上与其争斗,只需紧守江陵城即可。”
任光荣并非在打仗方面并不莽撞。
倘若明军水师真的战船上千,兵过十万,他傻了才会在江面上与其争斗。
守着新建好的江陵城打防守不香吗?
于是,他便顺着孟长庚的话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水师的人都把船撤到水寨内。
各军将领速去检查四方守城物资,做好应对敌军攻城的准备。”
“得令!”
任光荣麾下众将官应声领命,这军事会便算开完了。
之所以进行的如此快,是因为任光荣等人都明白,既然信使来了,那么明军水师想必很快就会到来。
信使说是乘孤舟从夷陵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但任光荣并不全信。
毕竟冒险在长江上夜行船太过拼命,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出来的。
谁知道这信使有没有夜里找地方歇着,只在白天行船,却故意说是连夜行船,以逃避迟误军情的罪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