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器来到成都的第三日,早饭后便来到街上一家店前。
“光明玻璃店?”
抬头看到店家的匾额,吕大器不禁摇头暗笑。
‘这名字取的可真够直白的。但与那位公主相关的东西似乎都是这种风格。’
吕大器之所以来这家店,便是听闻这店乃公主私产。
玻璃吕大器也见识过,说是外洋舶来品,实则就是透明的琉璃。
虽然比大明的有色琉璃罕见一些,但在吕大器看来也就那样, 跟天生地产的水晶比起来差远了。
文人需要叆叇,也即是眼镜,多以水晶制作,很少有用玻璃的。
因为外洋来的玻璃虽然透明,却远不如水晶纯澈。
然而,昨日吕大器便见到了成都玻璃厂所产的玻璃制品, 却是透明纯净还要胜过某些水晶,令他颇为惊讶。
走入店内,吕大器发现这里的玻璃制品以茶杯、酒杯、花瓶为主, 至于玻璃眼镜自然也是有的,而且单独一柜,还有个眼镜师父在为人磨制眼镜。
最终吸引吕大器目光的,却是摆放玻璃砚台、笔筒等文房用具的展柜。
看中一个玻璃砚台后,吕大器便直接掏钱。
他没有问价,因为这玻璃店内的商品都标好了价格,且店内还贴有标语,“物有所值,谢绝还价”。
不过这些玻璃制品也是真的贵,像他看中的这方砚台,居然需要六十八两纹银。
‘也是如今国家崩乱,朝廷没個样子,否则定然会有人劝诫这位公主不要与民争利。’
吕大器心中如此想, 却丝毫没有去做这件事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这成都监国的小朝廷,不是当初的北京朝廷, 公主与监国府谋利之事到处可见, 已成为寻常。
这时候他要是跑去跟那位说不该与民争利, 就是找不自在。
何况,相较于那些关于公主的神怪神传说,其做些生意与民争利根本不算什么。
说起来,这两日他多方打听,有关公主的神异怪谈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公主乃仙女下凡”这种说法他是不信的——若真如此,当初公主怎么不以仙法救先帝出北京城?
因此,吕大器怀疑公主是不是在北京城破之后有了奇遇,学会了某些民间巫术。
他已经决定,这两日先去见龙文光、刘鳞长、刘之渤等人,确认公主会巫术的事。
若真如此,他就联合这几人一起劝诫公主回归正途,休要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心里想着这些,吕大器才走出光明玻璃店,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瞧见这群人穿着相当眼熟却又略有不同的制服,吕大器不禁眉头一皱,直问:“你们是锦衣卫?”
一留着两撇胡须的锦衣卫含笑抱拳道:“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李振武, 东川先生, 监国召见, 请随我走一趟吧?”
“南镇抚司?”吕大器略微讶异, 便道:“可否容老夫回客栈换一身衣服?”
“当然可以。”
在成都城里,李振武不怕吕大器能跑了——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使就不用当了。
吕大器回到客栈后,很快就收拾妥当,跟李振武一起前往蜀王府。
到了宫城大门前,瞧见上面仍挂着蜀王府的牌子,吕大器不禁暗自摇头,心道:龙文光这些人不行啊,都几个月了,居然没有让蜀王出府别居,给公主弄个监国行宫出来。
接着,吕大器跟着李振武走了颇长的一段路,才来到承运殿外。
待李振武通报过后,吕大器便被宦官接入殿内。
才走进去,他就不禁瞳孔微缩。
像承运殿这种高大且庄重威严的建筑,一般自然采光都比较差。在白天里,即便殿内点上牛油大蜡,也会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
可如今承运殿内却一片通明。
吕大器望去,便瞧见有仿佛小太阳一样的东西挂在殿内各处,散发着亮光。
这些光源形状各异,殿顶正中央有排列如莲座的,周围有长条形的、卷曲的,也有珠状的。
‘神灯!’
吕大器忽然想起了那些关于公主的神怪传闻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法宝”。
很多人还说亲眼见过这“法宝”呢,可惜他来到成都两天,却是今日才在承运殿内见到。
吕大器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此时却瞧不出来那些光源究竟是何物。
肯定不是夜明珠,因为他见过真正的夜明珠,其光辉远不如这个亮。
殿内众多神灯虽然让吕大器晃了下神,当其他并没发愣,很快就将目光投向王座。
只看了一眼,尚不及看清,他便行跪拜稽首礼,大声道:“草民吕大器参见监国!”
“平身。”
“谢监国。”
吕大器站起来,这才有功夫多看朱媺娖两眼。
他曾多次入宫觐见,坤兴公主又得崇祯宠爱,因此他也是有幸见过几次的。
此时瞧见王座上的确实是朱媺娖,只不过相较于记忆中长大成熟了些,且增添了一股英气和威严。
朱媺娖也在打量吕大器,发现这人身高居然有一米七几的样子,相貌堂堂。
其头发斑白,皱纹倒不算太多,微瘦,自有一股高官气势。
随即,朱媺娖便明知故问,“东川先生乃父皇任命的江南总督,方才为何自称草民呢?”
吕大器面色丝毫不变,坦然道:“五月时臣在南京,听闻先帝殉国时,并不知有遗诏令公主监国,也不曾见其他皇子南下,便与南京留守群臣商议拥立潞王继位。
虽未成,可后来福王继位,臣亦在南京为兵部左侍郎,后被南京罢官,这才回到四川。
而今既知南京朝廷非正朔,臣又曾在南京朝廷出仕,以前江南总督的官职自然做不得数。
因此,草民如今无官无职亦无罪。”
另一边,郝光明听见这番话,不禁道:“这吕大器果然是个外方内圆、擅于自保的人啊,你这都还没问他出仕南京朝廷的事呢,他居然就趁机解释,说自己无罪了。”
朱媺娖听了微微一笑,道:“东川先生说得在理,本宫也并无问罪之意。否则,先生入城当日,便会被锦衣卫抓捕了。”
听了这话,吕大器倒也没意外,貌似平静地道:“监国宽宏。”
朱媺娖看吕大器入殿后这么一会儿的表现,已然觉得这确实是个可以一用的人。
于是问:“东川先生可有在本宫这里任职的想法?”
吕大器道:“草民读圣贤书,受先帝拔擢,为官十数载,自然是想继续为大明效力的。
只是草民心中上尚有些疑惑,需要请教监国。”
“东川先生有什么疑惑尽管说。”
吕大器看向朱媺娖,道:“敢问监国,北京城破时,先帝为何不授命太子为监国?”
朱媺娖听了不禁一笑。
这吕大器果然也不信她啊。
但说起来,有太子还有两位皇子的情况下,最终却是她一个公主被任命为监国,并从京城逃了出来,确实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本宫‘得天所衷,大神通’。”
这么说了句,朱媺娖便在吕大器开口再次询问前,拿起岸上的平板电脑拨弄起来。
她很快就找出了崇祯的传旨视频,然后将平板递给费珍娥。
随即,吕大器便瞧见费珍娥熟练地将那一看就不凡的东西放到一木架上,移到他面前。
待瞧清那屏幕上的中年男子后,吕大器不禁瞳孔猛缩,惊呼道:“陛下?!”
随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之后又是曾上演过不少次的场面。
吕大器起初也以为是朱媺娖以巫术封印了崇祯,待朱媺娖解释,又看了视频内容,以及崇祯所留遗诏,见识了朱媺娖的“大神通”,等等。
好一番折腾,才算是让吕大器初步接受了朱媺娖“得天所衷,有大神通”的事情。
在此过程中,吕大器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朱媺娖自然也解释清楚了。
不过,朱媺娖看吕大器的样子,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消化这些信息。
就在朱媺娖准备开口让吕大器回客栈去歇息时,殿外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启禀监国!密造局传来喜讯,蒸汽轮船试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