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为什么要将袁崇焕千刀万剐,这个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按当时的功绩来说,自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大战开始,一直到崇祯三年袁崇焕被处死,大明对后金仅有的两次大捷都是袁崇焕在辽东的时候拼老命打出来的。
宁远大捷,袁崇焕率一万余明军死守孤城宁远,面对十多万后金八旗主力和仆从军围攻,死战不退,激战三天三夜,努尔哈赤无奈退兵。
此役兵败之后,有说努尔哈赤悒郁疽发而亡,有说努尔哈赤受炮伤不治身亡,总之,这位后金开国之主,遭遇人生第一次大败之后,死了。
宁锦大捷,袁崇焕率数十万辽东军民与后金之主皇太极所率的二十余万八旗主力和仆从军激战将近一个月,皇太极最后无奈撤军。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勋,连当时的镇守太监纪用都在奏报中描述,战斗最激烈时,建奴一天就伤亡数千人!
先后击败两位后金之主,打得后金对关宁锦防线都绝望了,不惜绕道千里从蓟州镇进攻,如此大的功绩,按道理来说,就算范下再大的错误,将功抵过,最多也就是拖出去砍了。
杀功臣已经很过分了,更何况千刀万剐!
如果说,后金绕道蒙古草原,通过蓟州镇,偷袭大明京城是袁崇焕的错,他也率关宁铁骑入关阻挡了,最后在京城脚下,他还与皇太极大战数场,逼的皇太极退兵南苑,这也算是立功赎罪了,最多是个撤职查办,为什么要千刀万剐呢?
张斌一路分析来分析去,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太极的反间计使的太厉害了,以致崇祯恼怒异常,不顾一切把袁崇焕给活剐了!
这个反间计,皇太极是怎么使的呢?
张斌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英国公府已然到了。
这次,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刚报上名字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有个管家急匆匆的跑出来,殷勤的将他领进府中。
英国公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接待张斌的还是老地方,不过,这次他对张斌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了,以前,他是把张斌当晚辈对待,这次,张斌可是皇上给他派来的副手,已经隐隐跟他是同一层次了。
对张斌的成长他还是倍感欣慰的,双方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忍不住夸奖道:“双全,不错啊,几年前你还只是个七品县令,现在都两省总督了。”
张斌依然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的道:“全靠国公爷栽培,晚辈没齿难忘。”
英国公摇头笑道:“不敢居功,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能不能上,还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两人寒暄了一阵,张斌终于提起正事道:“国公爷,不知现在京城防御最大的问题在哪里,晚辈看能不能帮上忙。”
英国公翻出京城地图,随即指着上面的城墙叹息道:“主要就是人手不够,京城城高壕深,方便进攻处其实也就大小十三座城门,但是京营荒弛已久,人员流失严重,京城城墙足有五六十里长,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每处都要安排巡防,这样一来,城门处的守军就不足了,唯有靠外面援军协防。但是,现在,总共也就昌平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率军前来协防,最多只能守住三处城门,建奴一来,他们只能跟着到处跑,很是被动。”
张斌看着地图深思了一阵,随即建议道:“国公爷,您看这样行不行,让昌平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分别驻守南面的左安门、右安门和永定门,晚辈带来的戚家军则分成十股,驻守其他城门,每处以六十辆战车够成一个小瓮城,内排四十门虎蹲炮,再加上城墙上的守军,火炮和弓箭支援,建奴恐怕唯有望城心叹了。”
每处城门加六十辆战车,四十门虎蹲炮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英国公立马拍板道:“好,就这么办。”
其实,张斌知道,皇太极也就开始猛攻几天试探一下而已,后面他对京城就没什么兴趣了,自己让手下戚家军去做个样子就行了,等到各路勤王大军一来,皇太极便会溜之大吉!
城防的事情做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搭救袁崇焕了。
袁崇焕这个人张斌并不熟,甚至他长什么样张斌都不知道,对于他的认知,张斌也仅限于史料记载、小说描述和各种传闻,皇太极是怎么使计让崇祯上当的,这个张斌更是毫无头绪。
那么,怎么办呢?
直接让曹化淳和骆养性配合一下,然后,自己派人去把袁崇焕从大牢里救出来吗?
开玩笑,自己可不是想救袁崇焕这个人,而是想挽救整个辽东的局势,把他人救出来,他的职权却一点都没有了,那又有什么意义。
要救,就要帮他洗脱所有罪名,让崇祯自己把他放出来,让他官复原职,继续去辽东跟皇太极干!
袁崇焕到底有些什么罪名,张斌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搞清楚这点事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
当天晚上,外城骡马市街南边,崇兴寺旁的南城兵马司。
这五城兵马司衙门原本是负责京城内外巡捕盗贼,管理囚犯、监督火禁之事,后改设指挥使、副指挥使,连京城各城门值守的人马也一并划归其管理,所以,五城兵马司虽挂在兵部名下,实际却是由京营掌控。
这会儿,建奴偷袭京城,五城兵马司更成了军机要地,戒备森严无比。
这一天,南城兵马司戒备尤其森严,岗哨里三层外三层的,可以说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
这一切皆因兵部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福广总督兼协理京营戎政张斌张大人入驻,守卫自然要更加森严。
当晚戌时,这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南城兵马司守卫貌似出了点问题,两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翻过围墙,躲过外围岗哨,潜入福广总督张斌张大人所居住的院落,一路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外围巡逻的普通京营士卒发现不了这两个“刺客”也就罢了,为什么张斌所训练出来的特战营精锐都发现不了这两个“刺客”呢?
此时,书房中还亮着灯,张斌并没有休息,他正借着灯火查看着整个京城的详细地图,这种地图只有京营下属的五城兵马司有,京城内外所有勋贵大臣田产,甚至是皇庄都有详细的标注。
可能,英国公是怕手下人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才令人绘制了这么详细的地图吧。
不过,这个时候张斌却在分析,到底是哪些大臣甚至是勋贵成了皇太极手中的棋子,因为,他听说,正是有人状告袁崇焕听任后金军劫掠焚烧民舍,不敢前去阻拦,致使城外的勋贵大臣的庄园土地被后金军蹂躏殆尽,崇祯才下令,逮捕了袁崇焕。
他正看的入神呢,窗口却突然翻进来两个乌漆嘛黑的人影,第一个略微有点笨拙,翻窗户的时候都差点栽了个跟斗,第二个却相当的麻利,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这个时候,张斌竟然一点紧张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摇头苦笑道:“太如,你说你过来就过来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怕人背后说你坏话吗?”
两人将脸上的蒙面黑巾扯下来,领头的那人果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另一个则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戚盘宗。
骆养性貌似累的不行了,他直接一屁股做到书桌左近的茶几旁,又招手让戚盘宗坐下来给他倒了杯凉茶,呼呼几大口喝下去,这才喘息道:“哎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这一路潜行下来,真累啊。你以为我想这么神神秘秘啊,这是曹公公交待的,他说,皇上对我们这些身边人结交官员很是反感,叫我小心着点,不要轻易跟你碰面,以免有心人跑去皇上跟前嚼舌根子。”
张斌闻言,郑重的点头道:“既然曹公公这么说,那真得小心了,对了,袁崇焕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骆养性洋洋自得道:“这个还用查吗,弹劾袁崇焕的奏折都过了曹公公的手,袁崇焕也是皇上让我抓起来的,这会儿正关在南镇抚司诏狱呢。”
袁崇焕关在哪里张斌倒不怎么关心,最重要的,是谁在弹劾袁崇焕。
张斌见骆养性洋洋自得的模样,不由轻斥道:“太如,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应该表现的沉稳些,你看盘宗,看上去才像个正正经经的锦衣卫,你呀,具体那些人弹劾袁崇焕,你问曹公公了吗?”
骆养性闻言,一看身边戚盘宗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收起洋洋自得的表情讪讪的道:“曹公公说了,一开始弹劾袁崇焕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承昊和山东道监察御史李光春,后面那些人都只是附和这两人而已。”
张斌点了点头,追问道:“他们弹劾袁崇焕什么?”
骆养性详细解释道:“山东道监察御史李光春倒没什么,他就是弹劾袁崇焕听任后金军劫掠焚烧民舍,不敢前去阻拦,致使城外的勋贵大臣的庄园土地被后金军蹂躏殆尽。厉害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承昊,他弹劾袁崇焕私通建奴,名为率军驰援京城,实为协助建奴夺取京城。他意思,袁崇焕跑过来是帮皇太极诈开京城大门的!皇上之所以发怒,就是因为这份奏折。”
“嘶”,张斌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罪名大的,自己去帮他洗,洗的掉吗?
要是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自己都得完蛋。
不过,不对啊,袁崇焕的功绩摆在那里,他可是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这两代后金之主都给揍了,后金八旗精锐死在他手里的何止上万,他私通皇太极,有病吗?
就算他私通皇太极,也不用搞这么麻烦啊,偷偷放开关宁锦防线和山海关,直接让后金大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冲进北直隶,一路狂奔到京城,谁挡的住!
他为什么要带着关宁铁骑到处围追堵截后金主力,皇太极可是十一月初四就攻陷迁安了,被袁崇焕堵的,十一月二十日才抵达京城,三百多里地,打马狂奔一天就到了,结果袁崇焕延迟了他十六天。
随后,袁崇焕还率领各路援军,在广渠门和德胜门外大战皇太极,激战数天,把皇太极都给逼到南苑去了,要袁崇焕是来骗城的,跟皇太极打这么凶干嘛,假假意思打两仗,然后皇太极退走,袁崇焕留下来骗城不就行了。
硬要打的双方伤亡惨重再退走,有毛病吗?
张斌细细想了想,立马追问道:“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么可能轻信黄承昊!”
骆养性神秘的道:“曹公公说,黄承昊奏折后面还附带了皇太极写给袁崇焕的密信,说是巡城御史截获的。”
皇太极写给袁崇焕的密信,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会被巡城御史截获,开国际玩笑吗?
张斌冷冷的问道:“巡城御史是谁?”
骆养性立马回道:“听说是王际逵。”
黄承昊、李光春、王际逵,这三个人肯定有联系,都是都察院的,这个不能作为依据,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的关系。
这三个人还有什么关系呢,这会儿正在清查阉党,这三个不会是阉党吧!
张斌立马追问道:“他们是不是天启朝就开始在都察院任职了?有没有阉党嫌疑!”
这个骆养性还真知道,因为崇祯任命的那些清查阉党的文官只是给人定罪,具体调查还是要锦衣卫来执行了。
他回忆道:“这三个人都没有被列为阉党嫌疑,因为他们只是弹劾过一些非阉党官员,并没有因此获得升迁,再说了,太祖也有圣谕,言官可以风闻言事。”
这个张斌却不这么认为,弹劾非阉党官员本来就是给阉党清除异己,他们没有获得升迁就认为他们不是阉党,那就错了,并不一定要升官才算是获得了报酬,其他东西也可以作为报酬。
张斌继续追问道:“他们都弹劾了哪些人,捡几个你记得的说说。”
骆养性接着回忆道:“他们都弹劾过首辅叶向高和韩爌,黄承昊还弹劾过福建巡抚南居益,李光春还弹劾过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和吏部尚书赵南星,王际逵还弹劾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光斗。”
这还不算阉党!
张斌猛然记起来这几个人的名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
他猛然一低头,看向地图,这三人,好像在京城附近都有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