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洁走了，没有一丝留念的走了，这是她最后一次以活着的状态来看杨冬了。

    褐蚁继续攀登，进入了峭壁上的一个圆池，池内光滑的表面上有一个极其复杂的图像，它知道自己那小小的神经网络绝对无力存贮这样的东西，但了解了图像的大概形状后，它又有了对“9”的感觉，原细胞态的美感又萌动了一下。

    而且它还似乎认出了图像中的一部分，那是一双眼睛，它对眼睛多少有一些敏感，因为被眼睛注视就意味着危险。

    不过此时它没有什么忧虑，因为它知道这双眼睛没有生命。它已经忘记了那个叫罗辑的巨大的存在在第一次发出声音前蹲下来凝视孤峰上端的情形，当时池凝视的就是这双眼睛。

    接着，它爬出圆池，攀上峰顶。在这里，它并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因为它不怕从高处坠落，它曾多次被风从比这高得多的地方吹下去，但毫发无损，没有了对高处的恐惧就体会不到高处之美。

    在孤峰脚下，那只被罗辑用花柄拂落的蜘蛛开始重建蛛网，它从峭壁上拉出一根晶莹的丝，把白己像钟摆似的甩到地面上，这样做了三次，网的骨架就完成了。

    网被破坏一万次它就重建一万次，对这过程它没有厌烦和绝望，也没有乐趣，一亿年来一直如此。

    罗辑静立了一会儿，也走了。

    当地面的震动消失后，褐蚁从孤峰的另一边向下爬去，它要赶回蚁穴报告那只死甲虫的位置。

    天空中的星星密了起来，在孤峰的脚下，褐蚁又与蜘蛛交错而过，它们再次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但仍然没有交流。

    褐蚁和蜘蛛不知道，在宇宙文明公理诞生的时候，除了那个屏息聆听的遥远的世界，仅就地球生命而言，除了重生者李杨外，它们是仅有的见证者。

    ……

    李杨当然知道这个宇宙文明公理，虽然仅仅是因为刘电工的书而了解到的，但起码李杨知道。

    古筝计划结束后，残局留给了蓝星防务安全部的人打扫，李杨等人也是早早的带着资料以及那些琴弦回了联合国际的据点。

    他们了解到过一段时间后联合国际会开启向公众解密的活动，目前则是召集一些专家教授进行解密。李杨史强因为不是专业人员，所以就提前乘飞机返回了北之星。

    刚下飞机的李杨和史强两人，就收到了叶文洁被捕的消息，同时常伟思将军也邀请他们两个人，前去听听叶文洁被审讯时能说出来的内容。

    常伟思的消息之所以会来的这么及时，那是因为常伟思将军卡着他俩下飞机的时间通知的他们，毕竟李杨截止目前透露的消息质量挺好。

    审讯地点是在北之星的那个地下秘密基地里的，这里李杨和史强已经很熟悉了，回到这里的他们就像回到家一样。

    “常将军，她，是怎么被捕的啊？”在审讯室对面的玻璃墙后的李杨，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啊，是在她女儿也就是买个物理学家杨冬墓附近被发现并逮捕的，好像她去了好几次杨冬墓哪里。”

    看着玻璃墙对面的叶文洁，这是李杨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叶文洁，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现在的她稍显疲惫，却依旧没有低下头。

    “待会儿，你俩进去问问吧，之前已经问过她一次了，刚好你俩负责的古筝计划圆满完成，正好可以告诉她了，打击打击她的所谓的信仰。”常伟思的一句话，将李杨拉回了现实。

    之后李杨和史强进入了审讯室内，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个ETO组织的精神领袖叶文洁。

    待坐好以后，俩人进行完自我介绍，史强就向叶文洁又问了一遍基础的内容，关于叶文洁自己和她人生经历的事，叶文洁没有任何不配合，都一一告诉了他们。

    看情况差不多了，李杨开口将那个消息告诉了被捕的叶文洁。

    “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的第二红岸基地也就是审判日号邮轮，被防务安全部直接摧毁了，并且从上面获得了28g的资料，全都是你们和三体人联系的资料。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三体人不是来拯救蓝星的，是为了占领蓝星的，他们降临蓝星会做的不是拯救你们这些狂热的信徒的，是来侵略的，这些在那些资料里都有。”

    “你，说的都是真的？”叶文洁有些不可置信，哪怕她有这样的感觉，但被人直接说出来，依旧有些接受不了。

    “是的，甚至过段时间你还能看到那些资料呢。”

    “哎，不用了……，孩子，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够批准。”

    “哦？什么请求，你说吧，至于批不批准，那我们说了不算。”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想回红岸基地遗址看一看。”

    “好，我向上面报告，至于批不批准，我就不知道了。”史强没有直接答应，毕竟他说了不算。

    之后这场审讯就结束了，其实也没啥可问的，该问的肯定都问过了，这是李杨之后才明白的事。

    ……

    叶文洁的申请最后被批准了，由史强和李杨带武装小队陪她一起去原红岸基地遗址，实际上就是监视她。

    ……

    李杨他们在红岸基地的雷达峰的基座旁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石碑，它几乎完全被野草埋没，上书：

    红岸基地原址

    (1968~1987)

    华夏科学院

    1989.03.21

    碑是那么小，与其说是为了纪念，更像是为了忘却。|

    叶文洁走到悬崖边，她曾在这里亲手结束了两个军人的生命。她并没有像其他同行的人那样眺望云海，而是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在那一片云层下面，有一个叫齐家屯的小村庄……

    叶文洁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黑妻开始在她的眼前漫涌，她用尽生命的最后能显坚持着，在一切都没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想再看一次红岸基地的日落。

    在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融化了，太阳的血在云海和天空中弥漫开来，映现出一大片壮丽的血红。

    “这是人类的落日.…”叶文洁转头对着李杨他们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