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十八章凯瑟琳
那个人坐在我面前,神色忧伤,看上去这些日子都在为寻找凯瑟琳忙碌,失去了往日的逍遥自在。
相比之下,我似乎更幸运一些。
凯瑟琳和我种的那些植物正茂盛地生长在房子周围,触摸这些植物的时候会让我觉得凯瑟琳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的,她一直都在,她没有离开波克塔,离开我的身边。不论是过去、未来、还是永远。
“她会去了哪里?”
那位星系中文明遐迩的古董商坐在我面前。我发誓,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神态会如此黯然。
卡利斯的样子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问我的问题,我起先没有理睬。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如何理睬才不至于让他更为难过。
或许,对于这种问题,任何回答都会叫我不好受,也会令他感到难堪。
我一直都想尽量回避,但是卡利斯一定会来找我,不来找我,他还能去找谁呢?
要是有其他人看见我和他的谈话,看到我们面对面这样坐着,一定会觉得他远比我更伤悲。
就好像他和凯瑟琳之间真有什么比星系的夜空更深沉的爱,或者像我的故乡人用的那些语言——海誓山盟,情深意重。
我不能体会这些海誓山盟的感情,尽管这看起来好似我拒绝体会他的心情。
如果卡利斯从来没有出现过,凯瑟琳和我一定会像琼和萨尔福特那般,我们本该在一起。我们当然应该在一起,永远留在彼此身边,留在波克塔。
我有时候确信在琼和萨尔的意识中,凯瑟琳和我也是同他们一样彼此喜欢、相互欣赏,想要一起繁衍后代的。
如果不是卡利斯突然来访,我想我现在还在培育信星系生物委员会想要的新品质水草。
这种水草最开始是我和凯瑟琳一起培植的。她离开波克塔之后,我将对她的想念投入在水草中。这是我和她两人的秘密。
卡利斯的来访非常高调,他举手投足间总是那么古怪,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高调地把飞船停靠在弗拉德塔广场。的确,他达到了想要的影响。所有生物都跑到广场周围一睹这传奇飞船里会走出来什么样高贵的文明。
就连很少外出走动的父亲都赶去迎接这位大人物。
据说伊瓜拉市长赶到弗拉德塔广场时简直快丢了半条命,尾巴都磨破了皮。他可真是拼了命地迎接你的到来啊。
父亲实在太善良了,竟然会答应让你住到我们家。想到这,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也许真该问问你,如此声势浩大来到波克塔,又能随意进出这个没有回头路的星球,你的来历必然不简单,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星系逃犯,或者和我一样被迫离开故乡的孤儿。即使正巧是后者,你的身份也一定极为特殊。
但你别想取笑我,我才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还记得那次你们从风藻海回来后凯瑟琳难受了好几天吗?”我问道。
“当然,这件事我真该问问你,或许你了解那个……”
“伊梵其卡托兰。”我回答。
“是,伊梵其卡托兰。来拜访你之前我正打算去那里。原本我决定一颗一颗星球找,用这种最原始最无聊的方法,我不相信这样做还不能把凯瑟琳从星系里找出来。”
“万一,她不在这个星系了呢?”我想这也是一种必须考虑的可能性。
“不可能,如果她的气息消失我一定会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坐立不安,好像有无数低劣的虫子从各个角落钻进我的身体,咬噬着我的意识。
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说话的语气好似凯瑟琳和他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一样。
不可能,我们始终在一起,至少在波克塔的时候,彼此形影不离,凯瑟琳什么都和我说,她说她嫉妒琼找到一个拉美诺贝肯星人,羡慕积苓特家的稈芩酒釀得晶莹透亮。
“嘿,亲爱的,那天我看见积苓特姐妹在酿酒了,那个酒的颜色和其他稈芩酒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绿色的液体里带着光的泡沫,是的,光的泡沫。
就像......就像琼的指尖闪耀的光芒,琼只有三颗,但积苓特家的酒瓶里装满了这样的泡沫,天哪,就像把光装进了瓶子里,太美了,你在听我说吗,那样的稈芩酒是怎么做出来,怎么做出来的呢?”
后来有一次她再也忍耐不住好奇。凯瑟琳太可爱了,即使犯一点点错,违背一点点父亲在小礼堂中教授的礼数,即使违背了波克塔的规定,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因为她就是美的化身,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美好”却常常是她的痛苦,她觉得美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自己被淹没在里面,无足挂齿,多得她怎么都追逐不完,精疲力竭还要忍受无法触及的失落。
而在我的全部感知中,她比所有一切都更美好。
她神色匆忙地把一个闪亮的小瓶子塞给我,柔弱的手臂触碰到我的时候,我哪里还听得到她说了些什么。
“偷了稈芩酒,偷。”
等我回过神来,她因为兴奋和紧张在房间里晃来晃去,仿佛一朵幽兰的翅莓游在鱼群中。
我们有数不清的只有我和她知道的秘密,还有我们俩日夜守护的植物,在我面前说凯瑟琳的气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卡利斯,你这个晚到的活了千年的古董,凭什么像少年一样和我说话,和我说你对凯瑟琳多么喜爱,多么憧憬,还有那最可恶的——你多么了解她,熟悉她。
荒谬,无稽之谈。
卡利斯告诉我,他要去伊梵其卡托兰寻找预言者,预言者可以看到所有时间内发生的事,他要让预言者来找凯瑟琳。
这些高级文明的高贵血统,星系都是他们家的后花园。他们的决定若不是出于任性,那只能说任性是他们本性使然。
但是伊梵其卡托兰人?笑话,没人知道他们的样子,没人看得到他们。
“既然看不到,那我也帮不了你,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坦言。
“琼可以,她可以看见。”
“她和萨尔福特一起离开波克塔了,但是可能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还有什么比凯瑟琳无故失踪更不好的消息?”
也是,我们同时笑了起来,先是哀伤和忍耐,接着看见对方也在笑,于是笑得越来越大声,直到这种声音听上去像争斗的野兽咧开嘴尖锐地撕咬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