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生命识别到另一个更优越的生命,比自身表现出更高的优越性,生命会嫉妒、羡慕、或者装作看不见,无能为力的沮丧,亦或听天由命忘了这个发现。
这至少包括几种必要元素,首先是识别,最后是遗忘,中间,没错,中间是漫长的忘不了。存储、记住或者形成某种半新半旧半创造半原实的东西。当这种优越和进步被发现,被显亮尖锐一丝不挂的放在眼前,生命与生命之间,即使从未探索过星外文明的物种也会因为意识到遥不可及的先进与摇摇欲坠的落后之间比火焰更冰冷的沟壑,而挣扎、向往、疏离、谋取或是强夺。
渴望进步的星球通常容易被星系文明征服,新的繁衍技术带来物种优化——一种可想可见可得的优化。
即使星系文明仍然存在着等级之分,有所求就有等级之分,想要进化,想要加速进化,就难免需要忍受被征服的过程。
用忍受这个词也许并不合适,征服也不是天荒地老、一成不变。征服者可能成为被征服者,原本落后的文明可能成为一种更高级的文明。
星系委员会明白其中所有的道理,深谙宇宙文明的法则,并且严格遵循,丝毫不犯任何差错。
他们制定规则,修改规则,这就是星系文明的基石。
尽管文明势必伴随争斗、妥协,和解,不可调和也许藏匿不露的矛盾,但在向往看得见的优越生命初期,这些都不会被在意,被讨论,被视作阻碍。
进化,进化,再进化。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没有任何能成为绊脚石。
诺曼面前,得见的一切都燃烧着巨焰。
整个星球,水面冰冷。冰冷的水面上却冒着红色的鲜火,冰冷的火,炽烈的冲动。
一种觉知慢慢蠕动,仅仅在觉知状态,低微到距离初期优化都宛如无尽般遥远。
初级觉知,远不能被称作文明的星球。
这种星球,在觉知上,也是冰冷。不,也许只是没有温度的感觉。
冰冷是有温度的,而觉知上的落后,是没有温度,没有温度与冰冷截然不同。
觉知初期,只知道方向,只贪图生长,排除一切阻碍生长的障碍。
事实上周遭都是障碍,阻碍身体膨大再膨大,阻碍欲火燃烧再燃烧。
若是目力不可穿透则需挥舞身躯,撞击、喷吐、内燃,贯彻自生到死的声音,没有意义。
凡依赖觉与知而升起痛、喜、悲、愤怒、恐惧的文明,漫长时间里相互燃烧。
以冰冷的燃烧遮住一切。
那之后,无觉与知升起,无喜、悲、愤怒、无恐惧、渴望,痛。
海水翻滚他也翻滚,他、它、她,他们、她们、它们。
不会知道,是否有单个个体,或者仅仅是全部的部分,甚至部分都是全部。
没有觉知知道另一种觉知,那是下一步的进化。
于是燃烧持续千万个星系年,仿若永恒也不过如此,瞬间亦然。
当意识到永恒的燃烧和瞬间有何不同时,觉知得到进化。
经历一次次苏醒、死去、觉知无存。
盲目贪婪地生长,吸附、抛弃、残酷厮杀......
一群觉知升起者,有痛、喜、悲、愤怒、渴望、痛苦和恐惧者,镜像里觉与知的痛、喜、悲、蛮野、粗暴、原始和无限生命的粗制滥造、粗鄙腥臭。
挂上武器就是力量和胜利的战士,套上禁锢,生命即时死去。
不能生长则瞬息全毁。
从觉知到下一个进化。
文明之前,暗无天日。
苏醒,躯干庞大依旧;
开火,无生命意义者无视生命意义;
镜像漆黑,看不见周遭亦无从知道自己;
丛林红树的皮肤,细微生物的等级。
披上斗篷变身恐吓的权威,谁都能将其归为己有,一无是处野蛮生长的傀儡。
文明利用另一个文明,强者利用弱者。
灭亡、复生、永远不会终结的生命,仿佛从未真正出生过。火焰自星烁中冒出,再归回火焰。
从没有复生,每次复生都是一个新的生命,繁衍过快,快到超过死亡几代倍速;最终死亡成功忽略,一种概念的消失,一种假定的不存在,新生和复活等同,也就难怪燃烧无尽,只有寒冰如火和赤焰如冰,不分彼此。只有这样,才能这般生死相叠,无生无死。
战士,就来源于这样的文明。
这是诺曼最喜欢的武器,每看见一个战士,他就仿佛看见整个燃烧星球的生物,星系委员会不喜欢那样的星球,毫无意义,但又不得不用心管辖,因其低觉知无生无死的力量本身虽不构成威胁,但有意识物种的利用却后患无穷。
这类星球由星系军事委员会直接管辖,无军事委员会出入协议,闯入者难逃审判。
等诺曼·佩德特意识到不见的不仅仅是托菲特一号,身背60种武器的战士和绘图员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一个身影,听到寒凉如火中漂游着一种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坦然而盲目的相信,这声音曾和他形影不离,没有另一种声音能与之相比,一种活跃的,仿佛就是生命本身形态的声音。
将一种声音看作生命本身?诺曼感到自己一定是疯了。军事委员会训练下的战士,怎么可能疯狂?
除非是自己受了这颗星球上某种元素的影响,他需要让生物委员会的人在他身上好好做一番检查。这事情以前也曾发生过,但和这一次完全不同。
声音怎么会是一种灵活的生命,时而浮在空中,时而宛似陷入海底泥藻中挣脱无路,时而又徘徊吟唱、跳跃、滑翔、震动翅膀。
如此丰富、鲜活,又怎可能曾经与他形影不离?他不过是一个战士,一个能号令其他战士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