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来省城打工，没有其它手艺，只能跟着接外贸订单的老板干活，给那里的裁缝打下手。干一些诸如缝扣子或者缝制一些简单的部位。

    接触的多了，后来才逐渐自己上手做衣服也能赚一些提成了。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接外贸活的冯姐冯玉珍，就曾是国棉一厂的职工。

    八十年代的服装制造业还是计划经济，主要是以外贸订单模式为主。这就导致服装生产厂家都习惯了大批量生产，高库存积压。

    尤其议价商品的出现，人们的可选择性增加，导致商场都无法消化。

    下岗热潮刚起，冯玉珍就看准时机低价进了国棉一厂的一批服装，赚到了第一桶金。

    原本林希是想等高中毕业腾出手再着手这件事的，但出了林霞的事情，早一些也没有关系。

    不过库存积压的服装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第一次合作人家不可能把所有的好货都让你挑选，但如果全都吃下，很可能从厂里的库存变成自己的库存。

    林希坐车一路到了国棉一厂，还不等进去，就被门卫大爷给拦下了。

    “丫头你找谁？这里可不兴乱进。”

    林希面不红心不跳：“我去销售科，找你们科长谈点事情。”

    见她不过十八九岁，门卫大爷将信将疑，让她登记之后便放她进去了。

    林希刚进入厂区，便听见上空的大喇叭里面传来欢乐的歌曲。红色砖铺成的甬道一直通向办公楼。

    远处车间的墙上写着红色的诸如‘抓安全促生产’、‘勇争第一’的特大标语。

    这个时间工人们都在车间里面忙碌，林希刚到楼下，正好迎面碰见一个身穿工服的男人从台阶上下来。

    跟对方打听了销售科的具体位置，同对方道谢之后，她迈步上了台阶。

    此刻的销售科，孙科长才开完会回来，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压了一个季度的货，让几天时间就卖出去。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呢。上嘴唇碰着下嘴唇，说的轻松，他们怎么不去办？厂里资金紧张，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紧张了。谁能办谁办，我就不信没了这批订单，厂子能黄了不成？”

    “听说这批外贸订单是咱们厂长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只要接下这一单，咱们厂的效益能提高至少这个数。”

    对方说着伸出一个拳头。

    “十万？”孙兴旺不屑的嗤笑一声：“你知道一个交易会能拉多少订单吗？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动毛纺厂的周厂长带我一起去，结果呢？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希在挂着销售科三个字的门前站定，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说话的声音有些激动，她又用力敲了两下。

    这下对方总算听见了，叫了一声‘进’，林希才推门进去。

    看到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孙兴旺眉头皱了下：“你找谁？”

    “麻烦问一下孙科长在吗？”

    孙兴旺没回答在不在，而是问：“什么事？”

    林希立刻明白过来，走到他桌边笑着介绍：“孙科长你好，我叫林希，是个个体户，想从贵厂买点服装。”

    听到个体户三个字，孙兴旺脸上明显露出几分轻蔑和不耐烦。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咱们厂从来没有卖给个体户的先例，赶紧走吧。”

    若是放在以前，林希面皮薄，被对方这态度对待，很可能会涨红着脸走开了。

    可她已经重来一次，生死都看得开，这根本不算什么。

    “孙科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身为个体户需求量小，但我不挑，只要便宜一点，哪怕是积压的库存也行。”

    听到积压库存，孙兴旺眼前一亮。这还真是打瞌睡遇着枕头了。

    “你要多少？”

    “这个，是不是我先看看货再定？”

    孙兴国点点头，自己没动，反倒是叫旁边的科员小李带林希去库房。

    小李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人长得一般，但这并不耽误他喜欢美的东西。

    就比如林希。

    为了能多跟她说几句话，从办公室出来小李就滔滔不绝的给林希把厂里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遍。

    林希始终保持微笑，偶尔询问两句，不至于让小李冷场，又恰到好处的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当得知厂里正在犯愁清理库存，心底倒是更多了几分把握。

    两人一路到了库房，里面积压的货品几乎堆满了一面墙。

    一部分服装是用麻袋装的，更多的则是直接随意的堆放在地上。

    尽管是水泥地面，但没有防潮处理，角落很多服装都发霉了。

    林希注意到，这些服装的做工和质量都是上乘，只是款式实在太土了。

    就拿那款黄绿色的棉大衣，五六十年代穿还可以。

    可现在很多家庭都有缝纫机了。加之改革开放后，裁缝也会开店接活，更重要的是国外和香江那头刮过来的时尚风潮对国民的冲击，国棉厂这些老旧的款式能有人愿意买账才怪了。

    林希将所有的衣服大致翻看了一遍，除了一部分根本没有再加工的必要，倒是选出来几款还算可以的。

    “林希同志，你喜欢哪款尽管说，这些在库房积压也是落灰，我听科长的意思，厂里着急回款，给钱就卖。”

    “李哥，我也是第一次买这些东西，再加上手里没那么多钱心里总是不踏实，你方便给我透个实底吗？”

    小李也是个实在人，果真开始帮林希出谋划策起来。

    “实话跟你说，你看这些颜色款式还可以的，都是外贸退回来的，或多或少都有瑕疵，这个价格真不贵。棉服就不好说了，厂里生产这一批压了不少钱。偏偏对方又反悔不要了。厂里领导开会，已经给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全部卖出去呢。”

    两人一边说着回了办公室，林希心里也有了思量。

    “按斤买？”孙兴旺听了她的要求，差点没气笑了：“合着你是上我这儿来捡便宜来了？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没空跟你细掰扯，你赶紧走吧。”

    说着便赶苍蝇似的摆摆手。